懷揣着那罐冰冷卻重若希望的靈石殘骸返回艙室，林澈幾乎是數着時間熬過了後半夜。每一次心跳，似乎都能感受到懷中那微弱卻持續散發着的靈氣波動，如同戰鼓般敲擊着他的期待。周圍的鼾聲、囈語、以及艙室固有的酸腐氣息，此刻都無法再幹擾他分毫。他的全部心神，都已系於那幾顆布滿裂紋的晶體之上。
天光未明，起床的刺耳警報尚未響起，林澈便已悄然起身。他並未立刻動用那珍貴的靈石，而是先如常完成晨間的集合、配給，然後跟隨隊伍前往污水廠。
這一日的勞作，他表現得比以往更加沉默，也更加“高效”。煉氣一層帶來的精力提升和敏銳感知，讓他能更輕鬆地完成分內工作，甚至能提前規避一些小的麻煩。但他刻意控制着表現，僅僅維持在“還算伶俐”的塵民水準，絕不突出。
所有的隱忍，都是爲了積蓄力量，等待最安全的時機。
他需要找一個絕對無人打擾的時間和地點，來吸收那靈石殘骸中的能量，沖擊煉氣二層。艙室人多眼雜，絕不可行。污水廠環境惡劣，且時有監工巡視，風險太大。
最終，他將目標鎖定在了輪值結束後的短暫空檔。通常，在返回居住層和晚餐配給之間，會有約半個小時的“自由活動”時間——實際上，只是允許塵民在指定的、有限的幾個底層通道區域稍作喘息，或是處理一些個人衛生。這些區域通常照明昏暗，人員分散，且少有士兵嚴密監控。
時機稍縱即逝，必須把握。
這一日的勞作似乎格外漫長。林澈的心始終懸着，一半注意力用於完成機械的勞動，另一半則時刻感知着懷中靈石的波動，以及周圍環境的任何細微變化。
終於，下工的哨聲響起。
塵民們如同解脫般，拖着疲憊的身軀，開始緩慢地向着集合點走去。林澈混在人群中，低着頭，眼神卻銳利地掃視着四周。
在通往居住層的岔路口，他並未跟隨大流，而是狀似無意地拐進了一條通往偏僻衛生間的通道。這條通道的照明壞了幾盞，更加昏暗，且這個時間點，很少有人會來。
他快速走到通道盡頭，確認左右無人，一閃身，鑽入了一個堆放清潔工具和破損零件的廢棄隔間。這裏空間狹窄，布滿灰塵，但足夠隱蔽。
時間緊迫！他立刻盤膝坐下，背靠冰冷的金屬牆壁，深吸一口那帶着黴味的空氣，強迫自己進入修煉狀態。
小心翼翼地取出那個金屬罐，擰開蓋子。
刹那間，比在倉庫時清晰數倍的靈氣波動彌漫開來，雖然依舊微弱，但在這狹小空間內，卻顯得格外濃鬱。那幾顆布滿裂紋的晶體，在絕對的黑暗中，似乎散發着極其微弱的、肉眼難辨的瑩瑩光澤。
林澈不再猶豫，伸出右手，拇指和食指輕輕捏起一顆最小的靈石殘骸。
指尖接觸的刹那，一股精純冰涼的能量瞬間涌入體內！
遠比汲取那苔蘚靈氣要順暢、要磅礴！
他不敢有絲毫浪費，立刻全力運轉起基礎煉氣法訣，引導着這股精純的靈氣流，沿着經脈向丹田匯去。
過程依舊伴隨着經脈被拓寬沖刷的脹痛感，但這股來自靈石的能量遠比苔蘚靈氣溫和，也更容易被煉化和掌控。它如同甘洌的清泉，流入幹涸龜裂的河床，所過之處，帶來一種難以言喻的滋潤和舒暢。
丹田內那縷原本細若遊絲的靈力，如同飢餓的幼獸，貪婪地吸收着這源源不斷涌入的精純能量，以肉眼可感的速度變得粗壯、凝實起來！
修煉無歲月。在這絕對專注的狀態下，時間的概念變得模糊。
不知過去了多久，當手中那顆最小的靈石殘骸徹底化爲齏粉，能量被完全吸收殆盡時，林澈感覺到丹田內的靈力已經充盈到了一個臨界點！
是時候了！
他毫不猶豫，立刻捏起了第二顆稍大些的靈石殘骸！
更加磅礴的能量涌入體內！
他引導着這股強大的生力軍，向着那層無形的、阻礙着修爲提升的壁壘，發起了沖擊！
轟！
腦海中仿佛響起一聲無聲的轟鳴！
劇烈的痛楚從經脈和丹田處傳來，身體不受控制地劇烈顫抖，額頭上青筋暴起，冷汗瞬間浸透衣衫。
但他意志如鐵，緊守心神，瘋狂運轉法訣，將所有的能量凝聚成一股，一次又一次地沖擊着那層堅固的壁壘！
咔嚓……
仿佛有什麼東西碎裂開來！
阻礙瞬間消失！
更加洶涌澎湃的靈力如同決堤的洪水，瞬間沖破了所有阻滯，在他體內奔騰流轉，運行的速度陡然加快了一個檔次！經脈被進一步拓寬，丹田氣海也明顯擴大了一圈，能夠容納更多的靈力！
一種前所未有的力量感，從四肢百骸深處涌出！
煉氣二層，成了！
林澈猛地睜開眼睛，黑暗中，他的眸子裏仿佛有精光一閃而逝，旋即又內斂下去。
他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那氣息在冰冷的空氣中凝成一道短暫的白練。
成功了！
感受着體內那粗壯了數倍、運轉不休的靈力，以及身體各處傳來的、遠比之前強勁有力的感覺，林澈難掩心中的激動。
但他立刻壓下情緒，側耳傾聽外面的動靜。
通道遠處似乎傳來了隱約的腳步聲和催促聲——自由活動時間快要結束了！
他迅速檢查自身。突破帶來的氣息波動尚未完全平復，但正在快速內斂。他不敢耽擱，將剩餘幾顆靈石殘骸小心翼翼地放回金屬罐，緊緊蓋好，藏入懷中最深處。
然後，他快速整理了一下衣物，抹去臉上的汗漬，低着頭，如同一個剛剛解決完個人問題的普通塵民，腳步略顯匆忙地從隔間裏走出，混入了正在返回居住層的人群中。
無人察覺他的異常。
接下來的幾日，林澈細細體會着煉氣二層帶來的變化。
最顯著的是靈力總量和質量的提升。如今運轉周天，吸納和煉化靈氣的效率遠非之前可比，雖然外界靈氣依舊稀薄，但進步的速度明顯加快。
隨之而來的是身體素質的全面提升。力量、速度、反應、耐力都上了一個台階。如今再搬運那些沉重的部件，他已無需動用靈力，單憑肉身力量便能輕鬆完成，且能完美控制在不引人懷疑的範圍內。
而提升最大的，則是感知能力！
他的神識覆蓋範圍，從之前的勉強觸及數米，擴大到了周身十米左右！而且感知的精細度也大幅提升。
如今，他甚至能模糊地“看到”周圍其他塵民體內生命能量的強弱波動——那些氣血旺盛的，光點便明亮一些；那些久病虛弱的，光點便黯淡搖曳。他還能在一定程度上，憑借對方肌肉的細微顫動和氣血的流動，預判出他們下一步的簡單動作！
這種能力，在危機四伏的污水廠，顯得尤爲重要。
這一日，他正在操作一台大型過濾器的閥門。就在他準備用力扳動操縱杆時，那增強的靈覺突然傳來預警——前方一段連接過濾器的壓力管道內部，能量的流動出現了一絲極其細微的不諧振顫，同時，管道某個節點的金屬疲勞度似乎達到了極限，正發出常人無法聽聞的呻吟！
要爆裂了！雖然可能只是小規模的泄漏，但足以引發一場混亂和可能的傷害！
林澈心中一驚，手上動作立刻停止。他假裝檢查設備，繞着那處管道走了半圈，然後快步找到負責這片區域的工頭——一個同樣穿着塵民服飾、但略有權限的小頭目。
他臉上堆起慣有的、帶着點怯懦的恭敬，指着那處管道，沙啞地說道：“王頭…那邊…那邊那根管子，聲音好像不對…有點嘶嘶漏氣的聲音…而且摸上去振動得特別厲害…會不會…”
那工頭正不耐煩地監督着其他人，聞言皺起眉頭，罵罵咧咧地走過來：“就你事多！哪根管子？”
林澈精準地指出的位置。
工頭將信將疑地湊近，側耳聽了聽，又用手摸了摸管道壁。他的感知遠不如林澈敏銳，起初並未發現異常，正要發作呵斥，忽然，他的臉色微微一變——他也感覺到了一絲極其細微的、不正常的振動從掌心傳來！
“媽的！”工頭低罵一聲，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立刻拿起掛在腰間的老舊通訊器，壓低聲音向上面的工程師匯報情況。
很快，一名上民工程師帶着工具趕來，經過仔細檢測，臉色變得嚴肅起來。那處管道的內壁因長期腐蝕和壓力沖擊，確實出現了嚴重的磨損和細微裂痕，隨時可能發生爆裂！
工程師立刻下令關閉這段管道的閥門，進行緊急維修。
一場可能發生的事故，被消弭於無形。
工頭鬆了口氣，擦了擦額頭的汗，看向林澈的目光少了幾分平時的輕蔑，多了些驚異和難以察覺的重視。他拍了拍林澈的肩膀，語氣難得緩和了些：“小子…眼力不錯啊！這次算你立了一功，我會記下的。”
雖然只是口頭上的“記下”，未必有什麼實質好處，但這細微的態度變化，以及周圍幾個聽到動靜的塵民投來的、帶着些許訝異和復雜意味的目光，讓林澈知道，自己這一次“立功”，已經在周圍的小環境裏，產生了微妙的影響。
他依舊低着頭，一副誠惶誠恐的樣子：“應該的，應該的…”
但心中卻是一片清明。
煉氣二層的修爲，帶來的不僅是實力的提升，更重要的，是在這絕望囚籠中，一點點拓寬了生存的空間，贏得了一絲微不足道、卻可能至關重要的……立足之地。
他的目光低垂，看似謙卑，卻已能望得更遠。
懷中的靈石殘骸尚有餘量，前路依舊漫長。
但腳步，已然更加穩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