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街對面,有個邋裏邋遢的姑娘,手裏舉着一串糖葫蘆,正沖着春妮招手。
春妮一眼就認出來,這正是韓二丫。
既然已經決定要嫁給韓越,那韓越的妹子,就是她郝春妮的妹子,她不能叫一個姑娘家這麼邋遢。
春妮便走過去,耐着性子,溫和地勸二丫:“二丫,你也是十幾歲的大姑娘了,馬上就能說親,出門在外,多少也要打扮打扮,外人瞧着才像樣子。”
二丫白了她一眼:“關你屁事!你方才是不是去點心鋪子了?買了啥,給我瞧瞧!”
二丫伸手就來奪春妮的小籃子,春妮忙往後退了一步。
敢從她郝春妮手裏搶東西,韓二丫是不想活了吧。
“起開!沒教養的丫頭,你娘沒教你怎麼說話嗎?”
二丫撇了撇嘴:“關你屁事!你給不給我?不給趕緊走,別在這兒礙眼!”
喲,今兒個還真撞上一個硬茬子了。
春妮不信這個邪。
“咱倆非親非故,我憑啥要給你點心吃?你是大街上要飯的花子嗎?”
韓二丫渾身髒兮兮,頭發都打結了,衣裳破破爛爛,乍眼一瞧,的確很像是討飯的花子。
二丫一開口,照舊是一句關你屁事。
她伸出小手指,掏了掏鼻孔,彈出一小塊鼻屎。
“你不是正在跟我大哥議親麼?往後你就是我大嫂,大嫂難道不該給小姑子點心吃?”
春妮很愛聽這句“大嫂”。
她抿了抿唇,從籃子裏撿了一塊點心,塞進二丫手裏:“別瞎說,誰是你大嫂了?趕緊拿着吃吧。”
二丫把點心塞進了衣襟中,伸出手還想再要一塊。
春妮不肯給了:“吃一塊就行了,你有多大的肚子啊,還想吃兩塊?”
這家點心鋪子的東西很貴,春妮也沒多少私房錢。
今兒個高興,才買了一些點心,打算帶回去孝敬爹娘。
一共就八個棗泥酥,給了二丫一個,她都心疼。
二丫的白眼翻個不停:“一個當大嫂的,跟小姑子這麼摳門幹啥!你對我這麼摳門,我大哥他知道嗎?可別讓我捅到我大哥那兒,我大哥肯定不會饒了你!”
春妮心裏泛起了嘀咕。
韓越肯把月錢全都給家裏,一定是個大孝子,很看重家人。
她要是對二丫不好,韓越大概不會太高興。
“罷了罷了,再給你一塊。”
春妮不情不願地又塞給二丫一塊。
看着二丫那雙眼睛都快掉進籃子裏頭了,終究不忍心,從荷包裏翻出幾塊飴糖,遞給二丫。
“拿去吃吧。”
二丫把兩塊點心和飴糖都貼着胸口放着。
春妮蹙着眉頭:“點心這麼油,你也不怕油污了衣裳。”
二丫滿不在乎:“關你屁……”
春妮一把擰住她的嘴:“你再說一句試試看?”
“啊呀,疼!疼!”二丫踮着腳,喊着疼,“你鬆手!”
“還敢不敢再說這句話了?”
二丫忙求饒:“春妮姐,我不敢了,你饒了我吧!”
春妮這才放開她:“你記住了,以後看到我客氣一些,還有,不許叫我大嫂,我跟你大哥之間沒什麼事,你少來敗壞我的名聲。”
她還沒嫁給韓越,才不會被二丫拿捏住。
就算是嫁過去了,她也不能爲了哄韓越高興,讓自己不痛快。
二丫揉着臉,哼哼唧唧地答應了兩聲,忽然上前踩了春妮一腳,沖春妮做了個鬼臉,舉着糖葫蘆就跑了,一邊跑一邊回頭。
“郝春妮,你趕緊跑吧!我娘在鐵匠鋪子裏,馬上就往這邊走啦!”
春妮心疼自己的繡花鞋。
這雙鞋子做出來,還是頭一次上腳,就讓二丫這髒丫頭踩了一腳,留下了一個難看的腳印。
真是個沒教養的野丫頭。
她蹲下來用帕子使勁擦着鞋面,擦了半晌,總算把印記擦得淡了一些。
“哎呀,這不是春妮嗎?”
抬頭見是張喜鳳,春妮忙擠出一絲笑容:“張大娘,這麼巧,你也來趕集?”
張喜鳳苦笑了兩聲:“我們家裏窮,哪有閒錢來趕大集?我是來看看我家大丫和二小子的。”
春妮聽媒婆胡嬸子說過,韓越還有個大妹,十四歲就嫁給城裏做豆腐的王家,日子過得很不錯。
韓越的弟弟韓鵬舉平日便借住在姐姐家。
她有些爲韓越難過。
兄妹三個,都住在城裏,張喜鳳來城裏一趟,卻只惦記着閨女和二小子,卻不曾提一句韓越。
這當娘的心啊,都偏得沒邊兒了。
沒關系,往後她來疼韓越。
“春妮,你買了啥?”
張喜鳳上手就來揭籃蓋,看見裏頭的東西,喜得合不上嘴。
“你咋買了這麼多點心?你家就那麼幾個人,能吃得完嗎?正好,我家二小子就喜歡吃這家的棗泥酥,拿幾塊給我家二小子吃。”
她伸手就來拿,春妮眼疾手快,忙蓋上蓋子。
那蓋子差一點就夾着張喜鳳的手。
張喜鳳的眼圈兒就紅了:“你這孩子……你這孩子咋這樣啊?這都是一家人了,卻連幾塊點心都舍不得給我家二小子吃,你的心也忒硬了。”
她擦了擦眼,兩行淚便滾落腮邊。
“我知道你家裏有錢,你嫌棄我們家裏窮,看不上我們,可我也沒跟你要金的銀的,就要幾塊點心,你這孩子咋還給我臉色瞧呢?”
張喜鳳嗓門很大,又是在熙熙攘攘的大集上,很快就引來了一群人圍觀。
嘴碎的人啥也不清楚,便指着春妮數落。
“你這姑娘的心腸真硬,你婆母就跟你討幾塊點心,你咋還耷拉着一張臉?你擺臉色給誰看呢!”
“嘖嘖,這肯定是個不孝順的兒媳婦,瞧瞧她穿的戴的,再瞧瞧她婆婆,婆媳倆一對比,一個是嬌滴滴的小媳婦,一個就是那討飯的花子!”
“婆母過成這樣,當兒子的也不是個孝順的東西,嘖嘖,這對不孝順的,就該天打雷劈!”
春妮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是誰說張喜鳳老實的?
老實人就專門幹這不要臉的事?
見過不要臉的,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
她轉身就朝着那些個嘴碎的人啐了一口。
“我呸!你們是哪個石頭縫裏蹦出來的!誰告訴你們她是我婆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