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詩凝睫毛劇烈顫動,看清來人的刹那,眼眶瞬間漫上水霧。
她剛要搖頭,餘光瞥見父親蜷在血泊裏的身影,猛地掙開懷抱跪跌過去。
指尖觸到老人後腦黏膩的血漬時,喉間泛起酸澀,顫抖着解下藍布衫的系帶纏住傷口。
好在只是皮肉傷,可父親灰白的鬢角混着血痂的模樣,還是讓她攥緊布料的手指發顫。
霍晉承肩寬如鬆,軍裝筆挺地往前一站,周身散發的凜冽氣勢仿若實質。
賀強等人被這股壓迫感震得不由自主往後縮,喉結上下滾動,綠豆眼慌亂閃躲。
他身旁的爪牙們更是兩股戰戰,攥着麻繩的手微微發抖,原本囂張的嘴臉瞬間變得慘白,連帶着歪斜的紅袖章都跟着輕輕晃動。
霍晉承鐵塔般立在廳前,暴起的青筋順着脖頸蜿蜒,震得青磚地都發顫:“哪個部門派你們來的?!”
此刻看着謝詩凝驚魂未定的模樣,他後槽牙咬得發疼。
回想起要是自己沒連夜往回趕,或者再慢上一步他五指狠狠收緊,空氣在拳心發出扭曲的嗚咽,仿佛已經掐住了賀強青紫的喉骨。
謝子奕帶着穿中山裝的戰友進家門時,一眼看見父親虛弱地躺在母親懷中,頭上歪歪扭扭纏着的粗布帶還洇着未幹的血漬,暗紅的痕跡順着白發往下滲,在青灰色的磚地上暈開小小的血斑。
他臉色瞬間煞白,踉蹌着撲過去:"爸!這到底怎麼回事?"
身旁戴眼鏡的戰友掃視一圈混亂的屋子,摘下鋼筆敲了敲賀強手中皺巴巴的"搜查令":"區公所的文件格式可不長這樣。""你們暴力私闖、僞造文書,夠進局子了吧?"
賀強的爪牙們看看氣場沉穩的中山裝幹部,又瞧瞧橫眉冷對、軍靴踏碎瓷片的霍晉承,喉結不住滾動。
攥在掌心的麻繩突然變得千斤重,指節發白也握不住,"啪嗒"墜地的聲響驚得衆人渾身一顫。一個個灰溜溜往後退。
霍晉承眉頭緊皺,正要邁步阻攔,戴眼鏡的戰友眼疾手快拉住他的胳膊,壓低聲音道:"先別沖動,這些人背後關系復雜,暫時不宜硬碰硬。"
謝子奕雙臂環住父親佝僂的脊背,將他緩緩擱在床上。
謝子奕又上前仔細擺正枕頭,掖好滑落的被角。
謝父枯瘦的手掌在空中虛擺兩下,渾濁的眼底泛着暖意:"凝兒已經將傷口處理好了,無大礙,外頭客人還等着,你們快去吧。"
謝子奕見父親確實沒什麼事的樣子只能伴着母親匆匆往門外趕,前廳傳來霍晉承搬動桌椅的聲響,混着細碎的交談聲。
謝詩凝的目光死死釘在父親眼下那片青黑的烏青上,酸澀像潮水般漫上喉間。
她深吸一口氣,強扯出一抹笑意,沖着衆人晃了晃:“我去煮壺熱茶,給大夥醒醒神。”話音未落,她便急匆匆轉身,幾乎是逃進了廚房。
廚房的白熾燈刺得人睜不開眼,她伸手去拿水壺,才發現自己的手還在不受控地顫抖。
水流撞擊壺壁的聲音混着她紊亂的呼吸,在寂靜的空間裏格外清晰。
就在這時,霍晉承不知何時跟了進來,他的動作很輕,像是怕驚到受驚的小鹿。
溫熱的掌心覆上她顫抖的手,帶着令人安心的溫度。
他的聲音低沉而溫柔,像是裹着一層細密的絨:“媳婦,沒事吧?”謝詩凝鼻尖剛觸到霍晉承熟悉的皂角氣息,緊繃的神經便"嗡"地一聲徹底斷裂。
滾燙的淚水砸在丈夫胸前的衣襟上,她死死攥住他襯衫的下擺,仿佛要將方才所有的驚惶與委屈都揉進這團布料裏。
喉間溢出破碎的嗚咽,混着壓抑的抽噎,像只受傷的幼獸。
霍晉承心口猛地一縮,喉結艱難地滾動。
他小心翼翼地環住妻子顫抖的脊背,掌心貼着她單薄的肩胛骨輕輕摩挲,生怕稍一用力就會碰碎這搖搖欲墜的脆弱。
下巴蹭過她發頂時,才驚覺她的體溫低得可怕。
"沒事了,我在。"他將臉埋進她發間,聲音沙啞得厲害,大掌一下又一下拍着她後背,"別怕,我哪都不去。"
廚房水壺的沸騰聲漸漸弱下去,唯有兩人交疊的心跳,在寂靜中漸漸趨於同頻。
謝詩凝的淚水浸透了霍晉承的衣襟,那些前世獨自吞咽苦澀的日夜,與這幾日穿越後的驚惶突然在心頭翻涌。
她死死環住丈夫溫熱堅實的腰,仿佛抓住最後一塊浮木,哽咽得幾乎說不出完整的句子:“我...我真沒想到,大白天他們就敢......”霍晉承感覺胸腔裏騰起灼人的怒火,後悔沒能當場將那些雜碎挫骨揚灰。
他收緊手臂,將妻子顫抖的身軀完全裹進懷裏,下巴抵着她發頂輕輕摩挲,聲音低沉得像是從胸腔深處碾出來:"是我疏忽,不會再有下次。"
掌心一下又一下撫過她冰涼的脊背,恨不得將所有恐懼都順着體溫驅散,"想哭就哭,我接着。"
廚房窗外的蟬鳴突然變得刺耳,唯有他規律的心跳聲,一下下撞進她緊繃的神經。
木門被推開的吱呀聲驚得謝詩凝渾身一顫。
她慌忙從霍晉承懷裏掙出來,指腹慌亂蹭過臉頰,卻怎麼也抹不淨眼角的溼痕。
餘光瞥見謝子奕僵在門口的身影,聲音還帶着沒散盡的哽咽:"大哥......他、他就是晉承,我的丈夫。"
霍晉承下意識將妻子往身後帶了半寸,骨節分明的手指輕輕覆上她發涼的手背。
他頷首喚了聲"大哥",但滾燙的視線始終烙在謝詩凝微微發顫的肩頭——她垂着的睫毛還在輕輕抖動,後頸泛紅的皮膚像被揉碎的晚霞,那些未說出口的委屈,都化作他掌心細密的疼。
寂靜中,水壺"咕嘟咕嘟"的沸騰聲突然變得刺耳,謝子奕喉結滾動了兩下,最終只化作一聲沉重的嘆息。
三個人的影子在斑駁的牆面上晃動,像被揉皺的舊紙,寫滿欲言又止的酸澀。
蒸騰的水汽蒙住鏡片,霍晉承指節發白地攥着劇烈震顫的水壺把手,金屬邊緣沁着刺骨涼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