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熊精最近的日子，過得很煎熬。
也很……充實。
作爲終南山新上任的護山力士，他每天的工作，就是在山道入口處，站崗。
這個活，很枯燥。
但比起以前那種，吃了睡、睡了吃的日子，卻多了一份，說不清道不明的安穩。
至少，他不用再擔心，哪天睡覺的時候，會被某個路過的大能，當成黑熊精，給替天行道了。
畢竟，他現在，也算是有編制的妖了。
是那位連天庭神將，都得客客氣氣說話的、神秘道長的編制。
但煎熬，也是實實在在的。
這股煎熬，來自於，後山。
每天，他都能感覺到，後山那只石猴的身上，散發出的氣息，在以一種，讓他這個修行了上千年的妖王，都感到匪夷所思的速度，飛速地，變強。
那種變強，不是簡單的妖力增長。
而是一種，更本質的，生命層次的躍遷。
有時候，他能感覺到，那石猴的氣息，變得像一塊萬年玄鐵，堅不可摧。
有時候，又變得像一陣無形的風，飄忽不定。
最可怕的一次，他甚至感覺，那石猴的氣息，在原地，憑空消失了一瞬！
就好像，他從這個世界，被抹去了。
這種種異象，都讓黑熊精，心中充滿了敬畏，與……深深的羨慕。
他知道，這一切，都源於那位，深不可測的道長。
是道長所傳的道，讓那只石猴，發生了如此脫胎換骨的變化。
他也想學。
做夢都想。
但他不敢。
他只是一個被俘的妖王，一個看門的力士。
他有什麼資格，去求那無上大道？
他只能，每日站在這裏，一邊盡忠職守，一邊，在心中，默默地，將那份渴望，壓下去。
這天，他正像往常一樣站着崗。
一個平淡的聲音，卻毫無征兆地，在他的身後，響了起來。
“你在這裏，站了多久了？”
黑熊精渾身一僵，猛地回頭。
只見，那位青衣道長，不知何時，已經悄無聲息地，站在了他的身後。
他明明就站在那裏，但黑熊精卻完全沒有察覺到他的氣息，仿佛，他只是空氣，只是一塊石頭。
“回……回仙長！”黑熊精連忙跪下，聲音都有些結巴，“小妖……小妖已經站了，一月有餘。”
“一月有餘……”
李青雲點點頭，目光，落在了他身旁那杆，被當做門柱的黑纓槍上。
“這杆槍，不錯。”他淡淡地說道。
“是……是小妖采北山之陰的百年寒鐵，請高人鍛造而成。”黑熊精連忙回答，心中有些忐忑，不知仙長爲何突然問起這個。
“百年寒鐵……”李青雲的語氣，聽不出喜怒，“材質，尚可。只是，這鍛造的手法，太粗糙了。”
他伸出手，輕輕地，在那冰冷的槍杆上，撫摸了一下。
“你看這槍身之內，那些屬於鐵的紋路，雜亂無章，充滿了縫隙與斷層。這樣的東西，看似堅固，實則，一觸即潰。”
黑熊精聽得雲裏霧裏。
紋路？縫隙？
他這杆槍，明明渾然一體，哪裏來的什麼縫隙？
李青雲沒有再解釋。
他只是看着黑熊精，問出了一個，讓他，心頭狂跳的問題。
“你想不想，讓它，變得更強？”
黑熊精的呼吸，瞬間急促了起來。
他猛地抬起頭，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渴望。
“仙……仙長……您的意思是……”
“我這裏，有一份理。”
李青雲的聲音，平淡如水，卻像一道驚雷，在黑熊精的腦海中炸響。
“一份，關於煉器的理。”
“學會了它，你便能知曉，如何將一塊凡鐵，鍛造成一柄神兵。你便能看清，這世間所有兵刃法寶，其內在的規矩。”
“我，可以教你。”
黑熊精的大腦，一片空白。
幸福，來得太過突然。
他做夢都不敢想的事情，就這麼，輕描淡寫地，擺在了他的面前。
他張了張嘴，卻激動得，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只能拼命地，對着李青雲磕頭。
咚！咚！咚！
堅硬的青石板，被他撞得砰砰作響。
“但，我有一個條件。”
李青雲的聲音，將他從狂喜中，拉了回來。
黑熊精連忙抬起頭，急切地說道：“仙長請講！無論什麼條件，小妖都萬死不辭！”
李青雲看着他，緩緩地說道：
“我要你，爲我，辦一件事。”
“我要你，離開這終南山。”
黑熊精聞言，頓時愣住了。
離開？
仙長這是……要趕自己走？
他心中的狂喜，瞬間被一股巨大的恐慌所取代。
“仙長！是小妖哪裏做得不好嗎？小妖……”
“你誤會了。”李青雲打斷了他，“不是趕你走。”
“而是，讓你，去做你的老本行。”
他看着黑熊精，眼中，閃過一絲意味深長的光芒。
“你，本是這黑風山一帶的妖王，對吧？”
“是……是。”黑熊精不明所以，只能老實回答。
“那黑風山，現在，可還有主？”
“沒……沒了。自從上次，小妖被……被大王……不，被悟空大仙教訓之後，手下那些小妖，便都散了。”
“很好。”
李青雲點點頭。
“我的條件，便是，讓你，重回黑風山，再當你的妖王。”
黑熊精，徹底懵了。
讓自己，再回去當妖王？
這是什麼道理？
難道，仙長是嫌自己在這裏礙眼，想把自己，發配出去？
“你，也不用多想。”李青雲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我讓你回去，不是要你，再去爲禍一方。”
“而是，要你，用我教你的理，去管理那些妖。”
“我要你，在黑風山，建立起，新的規矩。”
“我要你，將那些散漫的、只知弱肉強食的妖，變成，懂規矩、聽號令的兵。”
“我要你，爲我，打造出一支，真正可用的勢力。”
“你，能做到嗎？”
一番話，說得黑熊精，心神劇震。
他呆呆地看着李青雲，只覺得，自己，好像正在聽着什麼，驚天的謀劃。
這位仙長，他……他想做什麼？
他想收編這終南山，乃至更遠地方的，所有妖族？
他想在這方天地，建立起，一個獨立於天庭之外的，新的秩序？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就讓黑熊精，感到一陣頭皮發麻。
這，是何等的氣魄！
這，又是何等的，膽大包天！
他看着李青雲那雙，平靜得，仿佛能倒映出整片星空的眼眸。
他知道，自己，沒有拒絕的餘地。
也，不想拒絕。
與這等，敢於將天地當做棋盤的存在，攪和在一起。
雖然，風險極大。
但其中的機緣，也同樣，大得無法想象！
這是一場豪賭。
賭輸了，形神俱滅。
賭贏了……
或許，他將看到的，是一片，他以前，連想都不敢想的，全新風景！
“小妖……願爲仙長，赴湯蹈火！”
黑熊精再次，重重地，磕了一個響頭。
這一次，他的聲音裏，不再有惶恐。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將自己的一切，都押上去的，決絕與……狂熱！
李青雲，滿意地點了點頭。
他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他伸出手，在黑熊精那杆黑纓槍的槍身上，輕輕地，畫下了一個，極其復雜的符文。
那個符文，不是任何一種已知的道紋。
而是，由無數個，關於力之傳導、物質構成、能量轉化的理，所構成的一個……
教學大綱。
“這，便是我要傳你的，煉器之理。”
“你將它，好生參悟。”
“何時，你能將這杆破銅爛鐵，煉成一件真正的法寶。”
“你便何時，可以下山，去做你的妖王。”
說完，李青雲便轉身，緩步走回了道觀。
只留下黑熊精，呆呆地跪在原地。
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槍身上那個，正在緩緩滲入其中、散發着無窮奧秘的符文。
他的神念，只是稍一接觸。
一股浩瀚如煙海般的、關於煉器的至理，便轟然涌入了他的腦海。
從最基礎的辨材，到控火，再到錘煉，塑形，刻紋……
每一步，都闡述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仿佛，有一位最高明的煉器宗師，正在他的耳邊，將自己一生的心血，傾囊相授。
黑熊精，徹底呆住了。
他終於明白。
這位仙長，傳授的，從來都不是什麼簡單的術。
他傳授的，是道。
是直指本源的，無上大道！
而自己，即將，成爲這無上大道的，第二個，傳承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