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海風卷着焦糊味掠過灘塗,七名截教弟子還在泥坑裏哼哼唧唧,鼻孔朝天像一排待曬的鹹魚。
陳長生翹着二郎腿坐在礁石上,破葫蘆晃了晃,裏面只剩半口涼茶。他咂吧兩下嘴,正尋思要不要順手撈條魚烤了當晚飯,忽覺鼻尖一癢——一股甜膩香氣順着風飄來,像是誰把整座百花樓搬進了蒸籠。
“喲,又來送外賣的?”他頭也不抬,順手把啃完的雞腿骨往泥坑邊一插,“上次那幫道士菜沒吃完,泔水桶都快滿了。”
紅裙踏浪而來,裙擺掃過溼沙,留下一串泛着微光的腳印。胡媚兒托着玉盤,臉上掛着能甜死蜜蜂的笑容:“恩公辛苦,小女子備了薄宴,聊表心意。”
陳長生這才抬眼,上下一掃:“你這身紅裙挺烈,是剛從火葬場蹦出來接單?”
胡媚兒指尖一顫,差點把盤子扔了。她深吸一口氣,硬擠出更柔的聲線:“此乃‘月華釀露’‘星髓蒸鱗’‘霞紋炙鹿’,皆采天地精華,耗我三日心血......”
話沒說完,陳長生已經湊過去,鼻子一抽,皺眉:“嗯......香是香,就是蓋不住一股餿味。你是不是把菜放截教陣法邊上烤的?沾了他們那股死腦筋的黴氣。”
“這菜一點沒壞!”胡媚兒咬牙。
“沒壞?”他指着一道金燦燦的魚,“你這‘星髓蒸鱗’,魚皮都起泡了,一看就是昨晚剩的,今早拿符火燒熱充新鮮。你家廚房是不是請了個只會念《往生咒》的廚子?”
胡媚兒嘴角抽了抽:“這是靈火慢煨,鎖住鮮氣!”
“哦,那更不像了。”他搖頭,“你這魚腥味都竄到龍宮去了,敖雨要是聞到,非得派夜叉來收排污費。”
周圍靈氣微微一震,蒲團底下藏着的監聽陣法開始冒煙。
陳長生瞥了一眼,心裏樂了:小狐狸還挺會玩,連聽牆角都搞成套餐服務。
胡媚兒強笑:“恩公莫要嫌棄,小女子一片誠心,敬您一杯。”說着遞上一只琉璃杯,酒液澄黃,映着夕陽像坨濃縮尿。
他接過杯子,對着光晃了晃:“這顏色黃得跟腎虛患者體檢報告似的,不會真是你憋的吧?”
“這是‘百花朝露’!千年難遇!”胡媚兒終於繃不住了。
“哦,那更不像了。”他咂嘴,“你家花園怕不是開在茅坑旁邊,不然怎麼釀出這股子氨味?我都想打噴嚏了。”
說罷,他手腕一抖,把酒倒進沙地。
“滋——”
沙地冒起白煙,還帶點綠光,顯然這酒不光難喝,還有毒。
“哎喲,還是加強版慢性毒藥?”他歪頭一笑,“你是真想報恩啊,還是想讓我早點投胎好繼承我的遺產?”
胡媚兒臉色發青:“我只是想請您品鑑!”
“品鑑?”他冷笑,“你這桌菜端出去,狗都不聞第二下。要我說,你不如改行賣炭——就這水平,燒出來的都是工業廢料。”
“你!”她指尖一勾,狐魅之力悄然釋放,粉霧繚繞,試圖亂他神識。
陳長生裝模作樣晃了晃腦袋:“哎喲,頭暈......這香水味太沖,是不是偷噴了動物園母狐狸發情期特供?”
胡媚兒氣得差點咬舌自盡。
他忽然伸手,一把奪過酒壺,掂了掂:“既然你這麼熱情,那我也不能太小氣。”
“你要幹嘛?”
“給你加點料。”他咧嘴一笑,從地上捏起一塊黑泥,塞進壺嘴,“這才是正宗‘昆侖山泉——含氮量超標版’,喝了通體舒暢,三天排毒。”
“轟!”
酒壺炸了。
靈液四濺,蒲團瞬間燒成灰,九道菜“噗”地全焦了,連鍋氣都沒剩下。
胡媚兒呆立原地,看着自己三天心血化爲烏有,眼神都能殺人:“你故意的!”
“我哪敢?”他攤手,“是你手藝太差,連系統都看不下去了。”
話音剛落,眼前金光一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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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長生接過一本燙金秘籍,翻都不翻,隨手撕下一頁,揉成泥團,甩向胡媚兒額頭。
“拿去,秘籍送你,好好練。”
泥團精準命中,啪地黏在她眉心。
胡媚兒下意識接住,觸手溫熱,竟真透出一絲法訣脈絡——這泥團裏居然裹着真正的修煉口訣!
她怔住。
“下次做飯前先問問你家祖宗。”他拍拍褲子站起身,“三百年前被我罵哭的那個老狐狸,是不是也這麼難吃?”
“你......你等着!”她攥緊泥團,聲音發抖,“我還會再來!”
“記得帶廚師來。”他擺擺手,“不然別怪我把你的臉當炒鍋使,煎蛋都比你做的香。”
胡媚兒轉身就走,紅裙翻飛,像一團被踩滅的火苗。
陳長生重新坐回礁石,葫蘆晃了晃,哼起小曲。
遠處,焦黑的蒲團邊,一只螃蟹慢悠悠爬過,鉗子夾起一片燒糊的菜葉,聞了聞,嫌棄地丟進海裏。
他眯眼望着海面,忽然嘀咕:“這小狐狸,下次該不會端碗毒湯來吧?”
正想着,眼角餘光一動——
胡媚兒走到林邊,突然回頭,從袖中掏出一張符紙,指尖燃起幽藍火焰。
陳長生假裝沒看見,繼續哼歌。
她咬破手指,在符上畫了道血線,低聲念咒。
符紙無風自動,化作一道流光,直射天際。
他嘴角一揚,從葫蘆裏摸出塊醃蘿卜,咔嚓咬了一口。
“傳信?行啊。”
“反正等你請來的‘高人’到了,我連鍋都刷幹淨了。”
海風掀起他的草繩發帶,破葫蘆在膝頭輕輕晃蕩。
礁石下,泥坑裏的截教弟子還在掙扎,其中一個剛把臉從泥裏拔出來,喘着氣問同伴:“她......剛才燒的是啥?”
“不知道。”另一人抹了把臉,“但我覺得,那味道能申請洪荒十大酷刑之一。”
陳長生聽着,笑出聲。
他仰頭灌了口涼茶,盯着雲層邊緣那道漸漸消散的藍光,喃喃:
“來一個滅一個,來兩個燉一鍋。”
“就怕你們不夠熱鬧。”
海浪拍岸,碎成白沫。
他忽然從懷裏摸出那本《狐族宴術》,翻開第一頁,只見上面寫着:
《三昧真火·控溫訣》
第一式:若見食材已焦黑,可用悔恨之淚潤三滴,心誠則靈,可逆天回鮮。
他看完,默默合上書,看向遠處平靜的海面。
“看來以後出門得帶瓶生理鹽水。”
忽然,書頁無風自動,翻到末尾。
一行小字浮現:
“吾心如灶火,唯你不溫。”
陳長生愣了三秒,隨即爆笑出聲:“哈哈哈!原來你們狐族祖宗也是個廚藝廢物!”
笑聲在海岸線上回蕩。
一只海鳥俯沖而下,叼走了他頭頂的草繩,撲棱棱飛向遠方。
他抬頭看了看,也不惱,反而沖天喊了一句:
“喂!鳥哥!回來帶包孜然!”
海風呼嘯,卷走最後一絲焦味。
他靠在礁石上,閉眼假寐,膝蓋上的葫蘆隨着呼吸輕輕起伏。
遠處,林影深處,胡媚兒站在樹後,手裏還攥着那團泥塊。
她低頭看着掌心,泥團竟緩緩裂開,露出一枚金色符文,微微發燙。
她嘴唇動了動,最終只吐出一句:
“下次......我一定要你跪着吃完一整桌。”
話音未落,身後傳來腳步聲。
她迅速將泥團藏入袖中,轉身迎去。
一道青影落下,手持拂塵,目光冷峻。
“人呢?”
胡媚兒指向海邊。
“就在那兒,躺着呢。”
那人眯眼望去——
只見陳長生仰面朝天,雙腿大岔,嘴裏叼着根草,膝蓋上放着個破葫蘆,睡得像個剛搶完劫的土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