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秋收剛畢,北涼的風已裹着霜意掃過田埂。
王府倉廩裏堆滿了新打的糧食,按理說該是鬆一口氣的時候,可蕭北辰卻站在書房案前,眉頭越鎖越緊。
八十畝菜地的賬冊攤在桌上,墨跡未幹,數字清晰得刺眼。
所得僅夠支撐工坊半年口糧。
他指尖輕敲桌面,腦海中浮現的是前世遊戲策劃會上常說的一句話:“可持續才是好經濟模型。”在這貧瘠苦寒之地,靠天吃飯的日子經不起半點波折。
一旦寒冬突至、春荒來襲,百姓還是會餓着肚子往王府門口跪。
他緩步走出書房,冷風撲面,衣袍獵獵。
廚房方向傳來柴火噼啪聲,幾個廚娘正忙着剁菜熬粥。
他無意間瞥見灶台邊堆着幾捆高粱杆,黃褐色的穗子幹枯卷曲,這是北涼最常見的作物,耐旱抗風,但除了喂牲口和燒火,幾乎沒人拿它當主糧。
可就在那一瞬,一道光劈進腦海。
“高粱......釀酒?”他腳步一頓,
現代白酒多以高粱爲基料,尤其是高度烈酒,正是用蒸餾工藝提純而來。
北涼十年九旱,稻米難種,但高粱漫山遍野。
若把這“粗劣”之物變成高價飲品,不就是典型的資源錯配逆轉?
更何況,在這個連茶都算奢侈品的地方,烈酒不僅是飲品,更是暖身救命的東西,是有溢價空間的硬通貨。
他嘴角微揚:“別人嫌它酸澀刺喉?那就把它做成‘神仙水’。”
當晚,李瘸子被召至後院偏房。
這位匠作司大匠頭跛着一條腿,卻最是實誠肯幹,聽聞要征調勞力清理廢棄窯洞,頓時皺眉:“殿下,那地方陰溼不說,還鬧過鬼......您真要動工?”
“鬼我倒不怕,怕的是人心裏沒火。”蕭北辰端起茶盞吹了口氣,“從明日起,三十壯勞力,三座窯洞全部翻修,引山泉入渠,再給我找一口能密封的大銅鍋——越大越好。”
李瘸子撓頭:“煉丹?”
“比煉丹厲害。”蕭北辰笑出聲,“我要造能讓全天下人都搶着喝的‘神仙水’。”
消息不出三日便傳遍全城。
酒館裏,一群閒漢拍桌哄笑:“七皇子瘋了吧?拿高粱釀酒?那玩意兒又酸又辣,騾子喝了都尥蹶子!”更有甚者繪聲繪色地說王爺夜裏在窯洞做法,要煉長生不老藥。
孫萬貫坐在自家後堂,聽完探子回報,冷笑一聲:“裝神弄鬼。等他砸了鍋,我看他還拿什麼發餅券。”
但他不敢掉以輕心,當即派了個心腹混入勞工隊伍,務必要摸清那窯洞裏到底在鼓搗什麼。
然而數日後,回報只有一句:日夜冒白氣,守衛森嚴,送飯的都是小豆子親自提籃進出,連水桶都不許外人靠近。
更詭異的是,某個風雨交加的深夜,一道黑影悄然翻牆而入,直奔西窯。
守夜侍衛竟未察覺,唯有值夜的小豆子遠遠瞧見一抹素裙掠過檐角,懷裏抱着個沉甸甸的青銅器,上面隱約刻着“宮坊崔氏”四字。
翌日清晨,蕭北辰看着眼前沉默寡言的女子,目光落在她手中那只古舊甑鍋上,緩緩笑了:“崔九娘?你祖父是先帝御酒司掌火官?”
女子點頭,聲音低啞:“聽說......你要釀‘寒窯春’?”
“是。取自寒窯之苦,化作春醪之烈。”
她怔了片刻,忽然道:“寒窯......倒配得上這苦命人間。”
七日後,初釀成。
開壇之日,蕭北辰並未急於售賣,反而下令在城中心搭起高台,百張長桌整齊排列,每桌上置一小瓷杯,杯身粗糙卻別具匠心,底部壓印一句邊塞詩:“醉臥沙場君莫笑”。
告示貼滿全城——凡年滿十六者,憑墾荒積分一分,可領一杯試飲;當場寫下感言者,另贈鹽餅兩枚。
首日,應者寥寥。
百姓將信將疑,誰願意拿辛苦掙來的積分換一口不知好壞的酒?
蕭北辰也不急。
他親自執壺,站在高台之上,一襲青袍磊落灑然,笑容坦蕩如晴空:“我若要害你們,何必費這麼大勁修犁、發餅、辦學堂?這一杯酒,是我請你們品的。”
第一位老農猶豫着接過,抿了一口,猛地嗆咳起來,臉漲得通紅。
可下一瞬,他瞪大眼睛,喃喃道:“這火......燒到腸子裏了!渾身都熱起來了!”
第二人是位老兵,顫抖着手接過杯子,仰頭飲盡。
良久,他忽然抬袖抹淚:“像極了那年送兄長出征前,咱倆在雪地裏喝的最後一口燒刀子......”
話音未落,人群靜了一瞬,隨即譁然。
消息如野火燎原,一夜席卷全城。
嚐新會第三日,萬人空巷。嚐新會第三日,萬人空巷。
北涼城的晨霧還未散盡,街頭已人聲鼎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