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辰的聲音,很輕。
那句“媽,地上涼”像是一縷溫暖的春風,吹散了客廳裏凝固的寒冰。
可是這縷春風,吹在王秀娥的心裏,卻比最鋒利的刀子,還要讓她難受。
地上涼。
可她的心,比地上的瓷磚,還要涼上千倍萬倍。
他沒有責備。
他沒有嘲諷。
他甚至都沒有一絲一毫的居高臨下。
他只是用最平淡的語氣,阻止了她的下跪。
可正是這份平淡,這份寬容,才像是一座無形的大山,壓得她幾乎要窒息。
如果葉辰痛罵她一頓,或者用鄙夷的眼神看她,她或許心裏還好受一些。
但沒有。
什麼都沒有。
他越是如此,就越顯得她之前的所作所爲,是何等的可笑,何等的愚蠢,何等的……不可饒恕。
王秀娥的手臂,被葉辰穩穩地托着。
她能感受到,從他掌心傳來的,是一種不容抗拒的溫柔力量。
她想跪,卻跪不下去。
她想站,雙腿卻軟得像面條,根本使不上力氣。
整個人,就那麼僵在了半空中,狼狽不堪。
“媽,回沙發坐吧。”
葉辰扶着她,將她半扶半抱地,送回了沙發上。
他的動作很自然,就像一個兒子,在照顧自己年邁的母親。
王秀娥癱坐在沙發上,雙手無措地放在膝蓋上,頭深深地低着,根本不敢再去看葉辰的眼睛。
她的身體,還在不受控制地劇烈顫抖。
愧疚,悔恨,恐懼,還有一絲絲劫後餘生的慶幸,各種復雜的情緒,在她心中交織翻涌,讓她的大腦一片混亂。
客廳裏,陷入了一種詭異的安靜。
林婉兒默默地掛斷了電話,她看着眼前這一幕,心中也是五味雜陳。
她知道母親勢利,看不起葉辰。
可她也知道,母親的本性並不壞,她所做的一切,不過是希望自己的女兒能過上好日子。
只是用錯了方式。
如今,現實給了她最殘酷,也最深刻的一記耳光。
林正國坐在輪椅上,這位沉默的男人,此刻眼中也閃爍着復雜的光芒。
他看着葉辰,看着這個自己一直抱有希望的年輕人。
他本以爲,葉辰在部隊五年,最多是磨練出了一身鐵血的軍人氣質。
他卻做夢也沒想到,葉辰帶回來的,是足以讓整個江城都爲之顛覆的滔天權勢。
這份驚喜,太大,太重。
重到讓他這個經歷過風浪的男人,都感到了一絲不真實。
“那個……葉辰……”
王秀娥終於鼓起了全部的勇氣,她抬起頭,小心翼翼地看着葉辰,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子。
她的稱呼,已經從“你這個廢物”,變成了帶着一絲敬畏的“葉辰”。
“剛才……剛才是我不好……我……我給你道歉……”
她的話,說得語無倫次。
“我……我不該那麼說你……我……”
“媽。”
葉辰打斷了她,他拿起桌上的暖水瓶,重新給王秀娥倒了一杯熱茶,遞到她的面前。
“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
他的眼神,清澈而又真誠。
“我們,是一家人。”
一家人。
這三個字,像是一道驚雷,狠狠劈在了王秀娥的心上。
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眼淚,如同決堤的洪水,洶涌而出。
她捂着臉,發出了壓抑的,痛苦的嗚咽聲。
那是悔恨的淚水。
也是感動的淚水。
林婉兒看着這一幕,眼眶也紅了,她走到母親身邊,輕輕拍着她的後背。
葉辰沒有再多說什麼。
他知道,有些心結,需要時間來解開。
他給了王秀娥一個台階,也給了她一個重新開始的機會。
這就夠了。
他的目光,轉向了林婉兒,眼神溫柔。
“你大伯,還有事嗎?”
林婉兒這才想起剛才的電話,她連忙對葉辰說道:“大伯他……他想見你,想當面給你賠罪。”
她將林建軍在電話裏,那種近乎哀求的語氣,學給了葉辰聽。
字裏行間,充滿了對葉辰的敬畏和恐懼。
“賠罪?”
葉辰的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那笑容裏,帶着一絲冷漠。
“他最該賠罪的,不是我。”
“是你。”
“是他爲了自己的利益,毫不猶豫地將你推出去,當做犧牲品。”
葉辰的話,一針見血。
林婉民的心,微微一顫。
是啊,在天悅府,當危險來臨的時候,那些所謂的親人,沒有一個站出來保護她。
他們想的,只是如何撇清關系,如何自保。
只有葉辰。
從始至終,都堅定地,站在她的身前。
“那……我怎麼回他?”林婉兒問道。
“告訴他。”
葉辰的聲音,恢復了那種上位者的平靜與淡漠。
“林家的事情,讓他自己處理幹淨。”
“我不想再看到,有任何人敢對你不敬。”
“至於賠罪,就不必了。”
“我沒時間,見一些無關緊要的人。”
這番話,說得輕描淡寫。
卻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霸道。
林建軍,江城林氏集團的董事長,在普通人眼中,已經是高不可攀的大人物。
可在葉辰口中,卻成了“無關緊要的人”。
連見一面的資格,都沒有。
林婉兒聽着這話,非但沒有覺得葉辰狂妄,心中反而涌起一股奇異的甜蜜和自豪。
這個強大到讓所有人都畏懼的男人,是她的丈夫。
他將所有的溫柔,都給了自己。
她點了點頭,給林建軍回了條信息,將葉辰的原話,轉達了過去。
可以想象,電話那頭的林建軍,在看到這條信息後,會是何等的惶恐與慶幸。
處理完這件事,客廳裏的氣氛,總算緩和了一些。
王秀娥也漸漸停止了哭泣,只是依舊不敢抬頭看葉辰。
“婉兒,我們去你房間,聊聊吧。”
葉辰看着林婉兒,輕聲說道。
林婉兒的臉頰,微微一紅,點了點頭。
兩人一前一後,走進了那間只有十幾平米的臥室。
房間很小,陳設也很簡單。
一張單人床,一個舊衣櫃,一張書桌,幾乎就占滿了所有的空間。
空氣中,飄蕩着一股淡淡的,屬於少女的馨香。
葉辰看着這個熟悉又陌生的地方,心中感慨萬千。
五年前,他就是在這裏,被林婉兒悉心照料,度過了人生中最黑暗,也最溫暖的一段時光。
關上房門,隔絕了外面的視線。
林婉兒轉過身,那雙清澈如水的眸子,認真地,看着葉辰。
“現在,可以告訴我了嗎?”
她的聲音,帶着一絲顫抖。
“你,到底是誰?”
這個問題,她已經忍了太久。
從葉辰在天河籤約儀式上出現。
到他在家宴上,展露出神魔般的武力。
再到他一通電話,引來城主親臨,逼得地下皇帝下跪。
一樁樁,一件件,都像是一團迷霧,將她記憶中的那個葉辰,徹底包裹。
她迫切地,想要撥開這層迷霧,看清他真正的樣子。
葉辰看着她,看着她眼中那抹執着與擔憂。
他沒有直接回答。
他伸出手,輕輕撫摸着她的臉頰,動作溫柔得,像是怕碰碎一件稀世的珍寶。
“婉兒。”
他的聲音,低沉而又磁性。
“我是誰,不重要。”
“重要的是。”
他的目光,變得無比深邃,無比認真,仿佛要將她的靈魂,都吸進去。
“我是你的丈夫,葉辰。”
“是那個五年前,欠了你一場盛大婚禮的男人。”
“是那個發誓要用一生來守護你,許你一世榮光的男人。”
“這就夠了。”
他的話,沒有解釋他的身份,沒有解釋他的權勢。
他只是在告訴她,無論他變成了什麼樣。
他對她的心,從未改變。
林婉兒的眼眶,再一次溼潤了。
她想要的,不就是這個答案嗎?
她怕的,不是葉辰變得強大。
她怕的,是葉辰變得陌生。
怕他的心,會隨着地位的改變,而離她遠去。
現在,她安心了。
眼前的這個男人,眼神依舊是那麼的真誠,那麼的炙熱。
他還是,她的葉辰。
“這五年,你一定……吃了很多苦吧?”
林婉兒伸出微涼的手,輕輕碰觸着葉辰的臉龐,聲音裏充滿了心疼。
她無法想象,一個普通的青年,要經歷怎樣的磨難,才能擁有今天這一切。
葉辰握住她的手,放在唇邊,輕輕一吻。
“不苦。”
他微笑着搖頭。
“只要想到你還在等我,所有的苦,就都變成了甜。”
最動人的情話,永遠不是那些華麗的辭藻。
而是發自肺腑的真誠。
林婉兒的心,徹底融化了。
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主動上前一步,踮起腳尖,將自己溫潤的唇,印在了葉辰的嘴唇上。
生澀,而又熱烈。
葉辰的身體,微微一僵,隨即,化被動爲主動,緊緊地,將這個讓他牽掛了五年的女人,擁入了懷中。
這個吻,不帶任何情欲。
只是五年思念的宣泄,是兩顆心,跨越了五年時光的,重新交融。
良久,唇分。
林婉兒的臉頰,紅得像是熟透的蘋果,她害羞地將頭埋在葉辰的胸膛,感受着他強有力的心跳。
“葉辰。”她悶悶地說道。
“嗯?”
“你回來,真好。”
“嗯。”
葉辰抱着她,感受着懷中的溫軟,心中一片寧靜。
他征戰五年,權傾天下。
所求的,也不過是此刻的溫存。
他輕輕撫摸着她的秀發,目光,卻不經意間,掃過了這個狹小的房間。
他的眉頭,微微皺起。
這就是他心愛的女人,這五年來,生活的地方?
潮溼,擁擠,破舊。
一股怒火,和無盡的愧疚,從他心底升起。
“婉兒。”他的聲音,變得有些嚴肅。
“嗯?”林婉兒抬起頭,不解地看着他。
“我們,該換個地方住了。”
葉辰的語氣,不容置疑。
“還有。”
他頓了頓,目光變得銳利起來。
他想起了林正國那雙殘疾的腿。
想起了這個善良的男人,五年來,只能在輪椅上度日。
“爸的腿,也該治好了。”
林婉兒聞言,身體猛地一震,她不敢置信地看着葉辰。
“我爸的腿……當年醫生說,已經……已經沒有希望了……”
她的聲音裏,帶着一絲顫抖的期盼。
父親的腿,是她和整個家,心中最大的痛。
“那是他們醫術不精。”
葉辰的聲音,充滿了強大的自信。
“我已經聯系了炎國,乃至全世界最好的骨科聖手。”
“不出三日,他就會親自飛來江城。”
“我向你保證。”
他捧着林婉兒的臉,一字一句,鄭重地說道:
“我會讓爸,重新站起來!”
這個承諾,比剛才那一萬句情話,還要讓林婉兒感到震撼!
如果說,之前葉辰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展現在“權勢”上。
那麼這件事,則真正體現了他那無法想象的“能量”!
讓世界級的神醫,專程飛來江城?
這已經不是有錢有勢,就能辦到的事情了!
這一刻,她才真正意識到,自己的丈夫,如今站立的,是怎樣一個她完全無法企及的高度。
她激動得說不出話來,只能用力地點着頭,眼淚,再一次不受控制地滑落。
這一次,是喜悅的淚水。
是希望的淚水!
兩人從房間裏出來時。
客廳裏的氣氛,已經完全變了。
王秀娥雖然還是有些拘謹,但已經能正常地和葉辰說話了。
而當林婉兒將葉辰要請世界級神醫來給林正國治腿的消息,宣布出來時。
整個家,徹底沸騰了。
王秀娥激動得直接從沙發上跳了起來,沖到葉辰面前,抓着他的手,語無倫次。
“葉辰!你……你說的是真的?你真的能治好你爸的腿?”
林正國更是激動得渾身顫抖,他雙手死死地抓住輪椅的扶手,虎目含淚,看着葉辰,嘴唇哆嗦着,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一個男人,最大的痛苦,莫過於在家人需要他的時候,他卻無能爲力。
這五年,他活得,就像是一個廢人。
現在,葉辰給了他一個重新站起來的希望!
“爸,媽,請相信我。”
葉辰看着他們,臉上帶着自信的笑容。
“我說到,做到。”
這一刻,葉辰的形象,在這個家裏,被無限拔高。
他不再只是一個擁有滔天權勢的神秘女婿。
他,是這個家的頂梁柱。
是能爲這個家,撐起一片天的,真正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