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南亞某國,湄公河沿岸的溼熱雨林深處。
一座隱蔽的私人莊園隱匿在參天古木之間,高牆電網,守衛森嚴。這裏曾是某個毒梟的產業,如今成了江臨臨時的避難所。
他站在開闊的露台上,穿着寬鬆的亞麻襯衫,看似閒適,但眼底翻涌的陰鷙和手臂上剛剛愈合不久的猙獰傷疤,揭示着他逃亡路上的凶險。國內的商業帝國崩塌,巨額資產被凍結,但他狡兔三窟,提前轉移的財富仍足以支撐他在這法外之地過着人上人的生活,如同蟄伏的毒蛇。
“老板,查到了。”一個皮膚黝黑、眼神銳利的當地男人走近,低聲匯報,是他在此地新招募的心腹,名叫梭溫。“沈聿和林姝,目前在一起,住在國內S市。”
江臨晃動着手中的酒杯,琥珀色的液體在悶熱的空氣中漾出危險的光澤。“在一起?”他嗤笑一聲,聲音沙啞帶着劇毒後的虛弱,卻依舊冰冷,“一個瞎子,一個玩物……倒是絕配。”
他仰頭將酒一飲而盡,玻璃杯被他狠狠攥緊,指節發白。林姝的背叛和當衆指控,沈聿那雙被他親手毀掉卻依舊能將他送入監獄的眼睛……每一樁都如同毒刺,深扎在他心上。他從未如此恨過兩個人。
“盯着他們。”江臨的聲音如同毒蛇吐信,“等我恢復……我要親手,把他們一個個,碾碎。”
梭溫恭敬低頭:“是。另外……我們的人在清查附近鎮子時,發現了一點有趣的東西。”他遞上一張有些模糊的監控截圖放大照片。
照片上是一個穿着當地傳統筒裙、戴着寬檐草帽的女人側影,她正在一個簡陋的集市上購買草藥。帽檐遮住了大半張臉,但露出的下頜線條和那纖細的身形……
江臨的瞳孔驟然收縮!
這個身影,哪怕燒成灰他也認得!
沈倩?!
不可能!她早就死了!死在他親手策劃的那場“意外”車禍裏!是他確認了她的死亡報告!
一股混雜着驚駭、荒謬和某種難以言喻的悸動的寒流,瞬間席卷了他全身。他猛地奪過照片,死死盯着那個側影,呼吸變得粗重。
是幻覺?還是……她根本沒死?
“她在哪裏?!”江臨的聲音帶着自己都未察覺的顫抖和一絲……瘋狂的希望。
梭溫被他驟變的臉色嚇了一跳,忙道:“只在那個集市出現過一次,之後就像蒸發了一樣。我們的人還在查。”
江臨盯着照片,眼神變幻莫測。震驚過後,一種更深的、扭曲的興奮感開始滋生。如果沈倩真的沒死……那這場遊戲,就變得更有趣了。
他想起沈倩那雙清澈卻固執的眼睛,想起她發現他某些陰暗面後決絕地想要離開,甚至想帶着沈聿一起遠走高飛……這才讓他最終下了殺心。
如果她還活着,這些年她去了哪裏?爲什麼隱姓埋名?她知道是他要害她嗎?
無數個疑問在他腦海中盤旋。
但無論如何,找到她!必須找到她!
沈倩,你既然從地獄爬回來了,那就……再陪我玩一局吧。
第二章:雨夜歸人
幾個月後,S市國際機場。
一架從東南亞某國飛來的航班在雨夜中緩緩降落。
旅客通道裏,走出一個身形高挑、穿着米白色風衣的女人。她推着行李箱,步履從容,臉上戴着巨大的墨鏡,遮住了大半張臉,只露出線條優美的下頜和塗着淡色口紅的唇。她周身散發着一種疏離而神秘的氣質,與周遭行色匆匆的旅客格格不入。
她走出機場,攔下一輛出租車,報了一個地址——那是位於城市另一端,一個沈聿名下、但幾乎從未去住過的老宅地址。
出租車駛入雨幕,女人摘下墨鏡,露出一張清麗絕倫、與林姝有着五六分相似,卻更顯柔婉精致的臉。只是那雙原本應該盛滿星光的眼眸,此刻沉澱着歷經滄桑後的平靜,以及一絲不易察覺的、冰冷的決絕。
她,就是沈倩。
當年那場車禍,她被心腹司機拼死護住,重傷墜河,僥幸被下遊的漁民所救。重傷失憶,在邊境小鎮輾轉苟活了數年,直到半年前,一場高燒才讓她破碎的記憶逐漸復蘇。
她想起來了。想起了江臨的偏執與控制,想起了那場並非意外的車禍,想起了她最深愛的、沒有血緣關系的哥哥——沈聿。
她也通過隱秘渠道,得知了後來發生的一切:江臨的罪行,沈聿的失明,以及……那個叫林姝的女人,如何陪伴在沈聿身邊,共同扳倒了江臨。
沈聿和……林姝。
想到這個名字,沈倩的心像是被細密的針扎過,泛起一陣尖銳的刺痛。她從小就知道自己不是沈家的親生女兒,是被收養的。她也從小,就偷偷地、深深地愛着那個名義上的哥哥沈聿。那份感情,是她晦暗童年和少女時代唯一的光。
只是,沈聿一直將她當作親妹妹呵護,而她,也始終不敢逾越那層血緣的屏障。後來江臨出現,瘋狂追求她,她一方面被江臨的強勢所惑,另一方面也未嚐沒有想借此逃離對沈聿那無望感情的心思。
卻沒想到,一步錯,幾乎步步錯,最終釀成大禍。
如今,她“死”而復生,沈聿卻已雙目失明,身邊還有了另一個女人。一個……眼睛和她、和沈聿都很像的女人。
沈倩握緊了放在膝上的手,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她回來了。這一次,她不會再退縮,也不會再讓任何人,搶走她唯一的光。
第三章:裂痕的開端
沈聿和林姝的小公寓裏,彌漫着一種溫馨而平淡的氣息。兩年多的相互扶持,讓他們之間形成了一種默契。林姝的花店生意穩定,沈聿雖然依舊沉默寡言,但身上那股沉鬱的戾氣似乎被日常的瑣碎磨平了些許。
只是,江臨逃脫的消息,像一片無法驅散的陰雲,始終懸在兩人心頭。他們加強了安保,生活依舊小心謹慎。
這天傍晚,林姝正在廚房準備晚餐,門鈴響了。
沈聿正坐在客廳的沙發上“聽”新聞,聞聲微微蹙眉。他們這裏很少有訪客。
林姝擦了擦手,走到門邊,透過貓眼向外看去。門外站着一個她從未見過的、極其美麗的女人,穿着考究的風衣,氣質卓絕。
“請問找誰?”林姝隔着門問道。
門外女人微微一笑,笑容溫婉,眼神卻帶着一種穿透力,仿佛能透過門板看到裏面的林姝:“我找沈聿。我是……沈倩。”
轟——!
如同驚雷在耳邊炸響!
林姝瞬間僵在原地,大腦一片空白,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沈……沈倩?!
那個已經“死”了多年,她和沈聿復仇之路的起點,江臨瘋狂執念的白月光……沈倩?!
她沒死?!她回來了?!
林姝的手指死死摳住門板,指節泛白。她猛地回頭,看向客廳裏的沈聿。
沈聿顯然也聽到了那個名字,他猛地從沙發上站了起來,臉上是前所未有的、混雜着震驚、難以置信和某種林姝看不懂的、劇烈翻涌的情緒。他甚至無意識地向前踉蹌了一步,盲杖掉落在地,發出清脆的聲響。
“倩……倩倩?”他的聲音幹澀嘶啞,帶着劇烈的顫抖,是林姝從未聽過的失態。
門外的沈倩聽到了裏面的動靜,聲音帶着哽咽和激動:“哥……是我!我回來了!開門!”
林姝看着沈聿那完全失控的反應,心髒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鈍痛蔓延開來。她幾乎是機械地、顫抖着手,打開了門鎖。
門開了。
沈倩站在門外,淚眼婆娑地看着門內那個她魂牽夢縈了多年的身影。他瘦了,更高了,眉宇間帶着她陌生的沉鬱和……那雙曾經明亮如星的眼睛,此刻空洞地對着前方,沒有焦點。
“哥……”沈倩哽咽着,再也抑制不住,撲進了沈聿的懷裏,緊緊抱住了他。
沈聿的身體僵硬得像一塊石頭,在被沈倩抱住的瞬間,劇烈地顫抖了一下。他下意識地抬起手,似乎想推開,卻又像被無形的繩索捆住,最終,那雙無處安放的手,緩緩地、極其輕微地,落在了沈倩的背上。
他的聲音破碎不堪:“倩倩……真的……是你?你還活着……”
“是我,哥……我還活着……”沈倩在他懷裏泣不成聲。
林姝站在門口,看着眼前這“兄妹”重逢、感人至深的一幕,只覺得渾身冰冷,如同被隔絕在另一個世界。沈聿臉上那種她從未見過的、混雜着巨大悲痛與失而復得的狂喜的表情,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狠狠刺穿了她的心髒。
她終於明白,有些羈絆,是十年相伴也無法取代的。
有些影子,永遠活在陽光照不到的角落,一旦重現,便能輕易覆蓋所有。
廚房裏,燒開的水壺發出尖銳的鳴叫,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沉默。
也像是在預示,他們三人之間,那剛剛建立不久的、脆弱的平衡,即將被徹底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