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樓,客房的門虛掩着一條縫。
白佳玉背靠着冰冷的牆壁,豎着耳朵,將樓下前廳的動靜一字不落地聽進耳中。
當劉媽提到自己時,她心底一沉。
樓下。
裴昀聞言,英挺的劍眉瞬間深蹙。
“白小姐?”
劉媽連忙點頭,不敢隱瞞,將昨日之事原原本本地說了出來。
“是,昨日白小姐來給老太太復診,老太太說夜裏頭身上還是不爽利,怕再犯病,便想留白小姐在宅中住上一宿,以防萬一。”
劉媽頓了頓,小心翼翼地觀察着裴昀的神色,繼續道:“後來,老太太夜裏果然不適,叫了白小姐過去,白小姐給老太太扎了幾針,老太太這才安穩睡下,許是忙到太晚,白小姐這會兒估摸着還在客房睡着,沒醒呢。”
裴昀臉上的神情晦暗不明。
他以爲她昨天復診完就回了孫家,沒想到,她居然在他裴宅住了一夜。
他忽然問:“昨日我母親留她,她是什麼反應?”
劉媽當時就在裴母房裏伺候,聽得真真切切,立刻回道:“白小姐當時就慌了,連連拒絕,說她一個寡婦留宿在外男家裏,實在是不妥,傳出去名節不保。”
“老太太見她執意不肯,這才讓老奴我親自跑了一趟孫家,跟孫老太太傳了話,得了準許,白小姐這才勉強留宿的。”
正說着,二樓的客房門“吱呀”一聲開了。
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地朝樓梯口望去。
只見白佳玉一身素淨的白色暗紋旗袍,外面罩了件灰色的薄開衫,頭發梳得整整齊齊,正款款走下樓梯。
她似乎才剛睡醒,眼神朦朧。
看到樓下這黑壓壓的一群人,白佳玉訝異的睜大了眼。
“這是出什麼事了?”
從她出現的那一刻起,裴昀的目光就牢牢鎖在了她身上,寸寸掃過。
他手裏把玩着一個翻蓋式的純銀打火機,機身上是琺琅彩繪,畫着一朵栩栩如生的白玉蘭。
看着白佳玉臉上那副詫異神情,他心底的疑雲翻涌不休。
宴賓那晚,她在。
昨夜,她也在。
可劉媽又說,母親讓她留宿時,她慌張拒絕。
他忽然勾起唇角,笑了起來。
“白小姐。”
男人聲音是慣常的溫和,卻聽得白佳玉心頭一跳。
“昨兒夜裏,睡得如何?”
“我昨夜回來得晚,竟不知白小姐留宿在此,未來得及過去打聲招呼,是我的疏忽。”
白佳玉內心警鈴大作,深知裴昀這是在試探她。
她是想今早就逃之夭夭,但若事發便逃,恐會讓裴昀對她疑雲更深,故此,才留了下來。
主動下樓也是爲了打消裴昀對她的懷疑。
左右都要被懷疑一遭,她不如坦然面對。
“托裴老板的福,睡得很好。”
“裴宅的被褥比孫家那硬板床軟和多了。”
裴昀臉上的笑意更深了。
他站起身,一步一步,朝白佳玉逼近。
“白小姐睡得好就行。”
他一邊走,一邊慢悠悠地說:“那被褥是國外來的稀罕東西,裏頭填的是鵝絨,又輕又軟,睡着自然是舒適的。”
白佳玉靜靜地聽着,一顆心卻隨着他的腳步聲,越提越高。
他說話就說話,作何要走過來?
越來越近了。
藏在旗袍袖口裏的手指,已經攥得發白。
樓下的女傭們也都看傻了,一個個屏住呼吸,瞪大了眼睛。
東家這是要做什麼?
白小姐可是個寡婦啊。
東家怎麼能離她這麼近?
該避嫌啊!
就在裴昀幾乎要貼上她的前一刻,他停住了腳步。
兩人之間,不過一臂之遙。
他居高臨下地盯着她,審視的目光盯得白佳玉頭皮發麻。
靠得近了,才聞到一股濃烈的藥香,和昨日在走廊上聞到的一模一樣。
就在這股濃重的藥香之下,又有一絲極淡極淡的、幾乎要被完全掩蓋的香氣。
似是......
正想着,眼前的人卻突然伸出手,一把將他推開。
力道不大,但突如其來。
裴昀猝不及防被推得後退了一步,才穩住身形。
他抬起眼,正對上白佳玉那雙寫滿了驚恐和屈辱的眸子。
“裴老板。”
她咬着下唇,充滿了被冒犯的羞憤:“您、您這是做什麼?!”
說完飛快地掃了一眼底下那些目瞪口呆的下人們。
隨即眼神閃躲,臉頰漲得通紅,一副被當衆羞辱後無地自容的模樣。
“請您自重。”
“男女有別,您這樣,莫叫人看了誤會,讓碎嘴子嚼舌根的傳了閒話出去。”
裴昀劍眉深蹙。
他面無表情道:“白小姐誤會了,我並非有意冒犯,只是昨夜宅子裏出了些事。”
“有個膽大包天的女人,趁着夜深人靜潛入我的臥房,意圖行刺。”
此話一出,滿堂死寂。
刺殺東家?
誰這麼大膽!
白佳玉聽了,抿緊粉唇。
堂堂裴大老板在自家被人非禮的事,說出來,確實不大好聽。
“萬幸我察覺得早,與那刺客纏鬥了一番,讓她逃了。”裴昀繼續面不紅耳不赤的說:“不過,我也不是全無收獲。”
說話時,目光始終落在她身上。
“我在那個膽大包天的女刺客身上留下了一道傷痕。”
白佳玉的腦子裏“嗡”的一聲,一片空白。
她昨晚吸取了上回的教訓,刻意留了心,不讓他再親她脖子和胸口。
可這人在情動至深時死死掐着她的腰,力道大得幾乎要將她的腰肢生生掐斷。
今早起身穿衣時,果然發現腰上還是留下了兩處青紫色的掐痕。
“方才宅子裏的女眷們,都已經查驗過了。”裴昀的聲音像從遠處飄來:“如今,就只剩下白小姐一個了。”
完了。
白佳玉已經意識到他要做什麼。
他笑了笑:“我自然是信得過白小姐的,可人言可畏。”
“這麼多雙眼睛瞧着,今日之事若是傳了出去,外面那些碎嘴子,指不定要怎麼編排白小姐,爲了白小姐的名聲着想,也爲了徹底洗清嫌疑,這查驗的過場,恐怕還是得走一遭。”
他抬了抬下巴,對着劉媽和那個年輕女傭吩咐道:“你們兩個帶白小姐去客房仔細瞧瞧,務必,要檢查得仔仔細細,還白小姐一個清白。”
劉媽和小丫頭應了聲“是”,便朝白佳玉走來。
檢查?
還能是什麼檢查?
只要她們掀開衣衫,看見她腰間那兩塊青紫的指痕,一切就都完了。
她今日,就別想活着走出這裴宅的大門。
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