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控屏幕的光在凌霜臉上跳動，映出她緊鎖的眉頭。
三個危機像絞索般同時收緊：B7屏障讀數已跌至22%，樣本零號的突破進入倒計時；地面掃描顯示烈火盟完成合圍，秦烈的能量探測器牢牢鎖定地下；而身邊，十二個克隆體中七個昏迷，剩餘五個也極度虛弱，無法長途跋涉。
“陸燃，”她對着通訊器，聲音在空曠的B4疏散通道口回蕩，“地面情況？”
“比預想的糟。”陸燃的聲音夾雜着電流雜音——幹擾開始了，“秦烈帶來了專業裝備，正在部署信號屏蔽塔。一旦完成，我們的通訊會完全中斷。另外，他們顯然有內應情報，已經封鎖了所有已知出口，包括這個疏散通道的地表出口。”
沈清秋剛給一個昏迷的克隆體注射完最後一劑靈泉水稀釋液，抬頭時臉色蒼白：“他們的生命體征穩定了，但至少需要兩小時靜養才能移動。強行搬運……可能會造成永久性神經損傷。”
七號克隆體掙扎着坐起，他的眼神已經與之前不同——不再是實驗室造物的空洞，而是有了屬於“人”的焦灼：“通道第三道門的驗證……需要A級權限者的新鮮血液。但我們中權限最高的趙志成，他的DNA可能已被基因藥劑污染。”
“趙志成在哪裏？”凌霜問。
“在B1監控室。”三號克隆體接話，“他切斷了下層聯系，但我的共享記憶最後更新顯示……他還在那裏。也許……也許他放棄了。”
放棄。這個詞在末日裏太常見了。
凌霜閉上眼。領袖不是永遠不會害怕，而是在害怕時依然能做出選擇。她的腦中快速閃過所有可能性、資源、時間窗口——
她睜開眼。
“計劃分三步。”聲音冷靜得不像身處絕境，“第一步，陸燃，我需要你在地面制造‘我們正在向上突圍’的假象。引爆B1-B2之間那些廢棄車輛，制造煙霧和聲響，吸引秦烈主力向車庫東側集中。能拖多久？”
“十五分鍾。”陸燃回答得幹脆，“但他們有熱成像儀，假目標撐不了太久。”
“十五分鍾夠了。”凌霜轉向沈清秋和克隆體，“第二步，清秋，你帶着還能行動的克隆體，護送昏迷成員到通道第三道門處等待。我上去找趙志成，拿到他的血樣——或者找到其他解決方案。”
“凌霜，一個人太危險——”沈清秋抓住她的手臂。
“所以有第三步。”凌霜的目光掃過衆人，“我需要有人在我離開期間，守住這個通道口。如果烈火盟的人從地面滲透下來，或者……樣本零號的衍生物從下層上來，必須有人擋在這裏。”
她看向五個清醒的克隆體：“你們能做到嗎？用你們被改造過的身體，用你們對這裏地形的了解。”
七號克隆體第一個站直身體——這個動作讓他晃了一下，但他穩住了：“我們可以。我們的肌肉密度是常人的1.8倍，神經反應速度也經過優化。而且……”他看向通道口那幾台廢棄的安防機器人，“那些東西，我們知道如何重新激活。”
三號克隆體已經開始檢查機器人的控制面板：“電源損壞，但核心芯片還在。如果有合適的工具和一點時間……也許能修復一兩台。”
“工具我有。”凌霜從家園空間取出一個工具箱——那是之前在老舊據點收集的。她又取出三把消防斧、幾根鋼筋磨制的長矛，“武器不夠精良，但總比徒手好。”
沈清秋還想說什麼，但凌霜按住她的肩膀：“清秋，你的任務是確保克隆體們活着。如果我二十分鍾內沒回來，或者趙志成的血樣無效……你就帶着還能走的人，嚐試從B3的通風管道原路返回地面。那時候烈火盟的注意力應該被陸燃吸引，有機會突圍。”
“那你呢？”
“我會啓動地下設施的‘淨化協議’。”凌霜的聲音很輕，“把樣本零號和烈火盟的人都埋在這裏。”
空氣凝固了。
沈清秋的眼睛瞬間紅了，但她咬住嘴唇，用力點頭——這是末日裏最殘酷的信任：相信隊友會做出最正確的選擇，即使那選擇意味着永別。
“開始行動。”凌霜說。
通往B1的樓梯間裏，煙霧已經開始彌漫。陸燃引爆了第一波誘餌，刺鼻的化學氣味混合着塵埃，讓本就昏暗的應急燈光更加朦朧。
凌霜貼着牆壁移動，空間感知全開。十米範圍內，她能“感覺”到障礙物的輪廓和空隙——這能力在能見度幾乎爲零的環境裏成了第二雙眼睛。
兩個烈火盟偵察兵從前方岔路經過，他們的對話透過防毒面具模糊傳來：
“秦老大說下面有個空間系異能者，活的能換半年物資配額。”
“探測器顯示能量源在B4深度，但剛才的爆炸在東側……聲東擊西？”
“管他呢，守住所有通道口，他們插翅難飛。”
等他們走遠，凌霜閃進右側的維修通道。趙志成所在的監控室在通道盡頭，但門緊閉着。她按照陸燃之前破解出的研究員暗號敲門：三長兩短。
沒有回應。
她又敲了一次。
這時，門旁的通訊器突然自動亮起，一個經過變聲處理的電子音傳出：“身份驗證。”
凌霜一愣。這不是預設的應答流程。
“我是凌霜，需要見趙志成。”她保持冷靜。
“目的。”電子音毫無起伏。
“獲取A級權限血樣，開啓疏散通道。”
通訊器沉默了幾秒，然後“咔噠”一聲，門鎖開了。
凌霜推門而入。
監控室裏，趙志成並不在控制台前。十幾個屏幕兀自閃爍，顯示着地下各層的實時畫面。而控制台的主座上，坐着一個背對着門的身影——嬌小，穿着深灰色的連帽衛衣，帽子拉得很低，看不見臉。
那人面前的鍵盤正在自動敲擊，代碼像瀑布一樣在中央屏幕上滾動。
“趙志成在哪？”凌霜的手按在腰間的消防斧上。
“安全的地方。”回答的是個年輕女聲，雖然經過變聲處理，但某些音節還是暴露了原本的音色，“至於多安全……取決於你接下來的選擇。”
她轉過椅子。
凌霜看到了一張被防塵口罩遮住大半的臉，只露出一雙眼睛——瞳孔是罕見的冰藍色，眼角微微上挑，眼神裏有一種與年齡不符的銳利和疲憊。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頭發：從帽檐下露出幾縷挑染成冰藍色的發絲。
“你是誰？”凌霜問。
“你可以叫我‘幽靈’。”女孩——或者說年輕女性——的聲音裏有一絲嘲弄，“或者，叫我現在用的ID：‘系統臨時管理員’。”
她敲了一下回車鍵。中央屏幕上彈出凌霜的照片、部分個人信息，甚至包括她在老舊小區據點的一些活動記錄。
“凌霜，23歲，原世界身份是某公司項目主管，紅霧災難當天穿越至此。綁定‘末日觀光與美好生活重建系統’，初始任務是在末日吃火鍋——這品味真獨特。”她頓了頓，“目前擁有家園空間Lv.3，團隊成員包括治愈系異能的沈清秋，以及剛剛加入的前特種兵陸燃。哦，還有地下那十二個克隆體‘林徹’。”
凌霜的瞳孔收縮：“你怎麼知道這些？”
“因爲從你救沈清秋那天起，我就開始觀察你了。”女孩站起身，她的動作有些別扭——左腿似乎有傷，“高維觀測學會的地下系統有完整的數據鏈路，雖然大部分加密了，但總有些漏洞。比如……他們用來監控地表掩護人員的隱藏攝像頭，比如一些未完全擦除的日志，再比如……”
她指向一個分屏，畫面顯示的是B2層某個通風管道內部。畫面角落裏，一個破舊的筆記本電腦半開着。
“我的臨時據點。”她說，“三天前我黑進了這個地下設施的備用網絡，原本只是想找個安全的地方養傷——我的腿被變異體咬了，雖然及時處理沒感染，但行動不便。結果發現了更有意思的東西：一個還在運轉的秘密實驗室，一群克隆體，一個即將突破的‘概念實體’，還有……你。”
凌霜的大腦飛速運轉。這個突然出現的“幽靈”敵友不明，但她顯然掌握着關鍵信息和技術能力。
“你說你是臨時管理員，”凌霜試探道，“那你能開啓疏散通道嗎？”
“能，但需要付出代價。”女孩坐回控制台，“通道第三道門的血樣驗證，需要A級權限者的新鮮血液。趙志成不行，他的DNA被污染了。但系統裏還有另一個A級權限者——臨時權限，有效期到系統下一次重啓爲止。”
她調出一份權限記錄：
“臨時權限授予 - 紅霧事件第14天”
授予對象：匿名技術顧問（代號：冰點）
權限級別：A-（受限）
授予理由：緊急修復主服務器數據崩潰
有效期：至系統重啓
備注：該顧問通過暗網匿名接單，技術評級S，已完成數據鏈路修復，支付報酬：避難所坐標及三個月物資配額。
“冰點……”凌霜念出這個代號。
“是我。”女孩——冰點——摘下了口罩。
凌霜看到了一張年輕但憔悴的臉，大概二十出頭，五官精致但毫無血色，嘴唇因爲缺水而幹裂。最特別的是她的眼神：倔強、警惕，還帶着一種技術天才特有的、對世界的疏離感。
“夏語冰。”她說出了真名，“當然，在末日裏名字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有權限，我有能通過驗證的血液。但憑什麼我要幫你？”
“因爲如果我們出不去，你也會死在這裏。”凌霜直視她的眼睛，“樣本零號突破後，整個地下設施會成爲它的第一個‘現實侵蝕錨點’。你在B2的臨時據點，離B7只有兩層之隔。”
夏語冰冷笑：“我可以現在就走，從B1的員工通道離開。外面的烈火盟在找的是你，不是我。”
“那你爲什麼還在這裏？”凌霜反問，“爲什麼幹擾烈火盟的信號屏蔽部署？爲什麼在我敲門時放我進來？爲什麼……要告訴我這些？”
控制室陷入短暫的沉默。
只有設備運轉的低鳴，和遠處隱約傳來的爆炸聲。
夏語冰別過臉去，聲音低了下來：“……因爲我在監控裏看到了。看到你爲了救那些克隆體，寧願啓動自毀程序也不拋棄他們。看到那個醫生，沈清秋，明明害怕得要死，卻還在給陌生人做急救。看到你們……和這個末日裏的其他人不一樣。”
她轉回頭，冰藍色的眼睛裏有什麼東西在閃爍：“末日第七天，我原來的團隊爲了多搶一箱罐頭，把我推向了喪屍群。我腿上的傷就是這麼來的。從那天起我就告訴自己，再也不相信任何人，只靠自己活下去。”
她的手指在鍵盤上無意識地敲擊：“但你們……你們讓我想起了末日前的世界。那個還會有人爲了別人冒險的世界。”
凌霜走到控制台前，沒有靠近，保持着一個讓對方安心的距離：“那就再相信一次。跟我們一起走，去建立一個新的家園——不是掠奪者的巢穴，不是苟且偷生的地洞，而是真正能讓人活下去、甚至……活得有尊嚴的地方。”
夏語冰盯着她，良久。
然後她嘆了口氣，從腰間抽出一把多功能工具刀：“需要多少血？”
“系統標準采血量，3毫升。”凌霜說，“但我們需要盡快去B4通道口，清秋和克隆體們等在那裏。”
“給我兩分鍾。”夏語冰坐回控制台，手指在鍵盤上飛舞，“我要先做幾件事：第一，徹底抹除我進入系統的所有痕跡；第二，給烈火盟送份‘小禮物’——我剛剛破解了他們一個通信小隊的頻道，可以發送假指令，讓他們內部混亂幾分鍾；第三……”
她敲下最後幾個鍵，中央屏幕上彈出一個數據傳輸進度條：“把地下數據庫裏關於‘桃源預案’和‘維度穩定技術’的核心資料，拷貝到我的移動硬盤裏。這些知識，可能比任何武器都有用。”
凌霜看着這個陌生的女孩——不，現在她知道了她的名字，夏語冰——看着她專注工作的側臉，看着她因爲腿傷而微微顫抖的身體，看着她眼中那種孤注一擲的光芒。
這一刻，凌霜想起了系統最初的提示：“在毀滅中創造美好。”
也許美好不只在火鍋和家園裏，也在這種絕境中依然願意伸出援手的人性閃光裏。
前往B4的途中並不順利。
夏語冰的腿傷比看上去嚴重，即使凌霜攙扶，她的移動速度也很慢。更糟糕的是，烈火盟顯然已經發現了煙霧彈是誘餌，開始向地下深處推進。
“左側通道，四人小隊，距離五十米。”夏語冰盯着手中一個巴掌大的平板——那是她從監控室帶出來的便攜終端，“他們……在放探測機器人。”
屏幕上，一個蜘蛛狀的金屬小機器人正沿着通風管道快速爬行，攝像頭不斷掃描。
“能幹擾嗎？”
“正在嚐試……”夏語冰的手指在平板上快速滑動，“但這個型號……有物理屏蔽層，無線幹擾效果有限。等等，我可以接入它的控制協議……需要時間……”
機器人越來越近。
凌霜從空間取出最後兩個催淚彈：“閉氣。”
她拉開拉環，將催淚彈滾向通道拐角。刺鼻的煙霧瞬間彌漫，同時她拉着夏語冰沖進旁邊的設備間。
機器人穿過煙霧，攝像頭掃描着設備間門。就在它即將發現門縫時，夏語冰低喝一聲：“搞定！”
機器人的攝像頭突然轉向牆壁，在原地轉了三圈，然後調頭返回。
“我給它植入了虛假路徑數據，讓它以爲這裏已經掃描過了。”夏語冰喘着氣，額頭沁出冷汗，“但只能騙幾分鍾，它的主控端會定期校準數據。”
“幾分鍾夠了。”凌霜看向前方，“再過一個拐角就是B4通道口。”
她們沖出設備間。身後傳來烈火盟士兵的喊聲：“機器人返回了！前面是死路！他們一定躲在附近！”
槍聲響起，子彈打在牆壁上濺起火星。
凌霜拖着夏語冰狂奔，拐過最後一個彎——
眼前的景象讓她心髒驟停。
B4疏散通道口，第三道門依然緊閉。沈清秋和五個清醒的克隆體守在門前，但他們的對面，站着三個全副武裝的烈火盟士兵。
雙方對峙。
克隆體們手持簡陋的鋼筋長矛，擋在昏迷同伴和沈清秋身前。而士兵們的槍口，已經對準了他們。
“放下武器！”爲首的士兵喊道，“我們只要那個空間系女人，其他人可以活！”
七號克隆體向前一步，他的聲音平靜得可怕：“我們不會讓開。”
“那就去死——”
槍栓拉動的瞬間，凌霜出手了。
不是用武器，而是用她剛掌握不久的空間能力——【空間切割】，最基礎的版本，只能制造一道短暫存在、長度不超過一米的細微裂縫。
裂縫出現在士兵們腳前的地面上。
沒有巨響，沒有光芒，只有一道仿佛空間本身被撕裂的、肉眼幾乎看不見的“線”。線經過的地方，金屬地板像被最鋒利的刀切過，悄無聲息地斷成兩截。
士兵們腳下的地面突然塌陷——雖然只有十厘米的落差，但足以讓他們重心不穩。
趁這個間隙，凌霜沖了上去，消防斧揮出——
不是砍人，而是砍向他們的槍械。斧刃精準地劈在槍管上，第一把步槍變形，第二把被震脫手，第三把的士兵反應過來，扣動扳機。
槍聲在密閉空間裏震耳欲聾。
但子彈打偏了，擦着七號克隆體的肩膀飛過，在他身後的牆壁上炸開一個洞。
凌霜已經沖到第三個士兵面前，一個肘擊砸在他下巴上，順勢奪過他的步槍，調轉槍托砸向他的太陽穴。
整個過程不到五秒。
三個士兵倒地，兩個昏迷，一個捂着下巴在地上翻滾。
夏語冰這時才一瘸一拐地趕上來，看到這一幕，冰藍色的眼睛裏閃過一絲驚訝：“你……練過？”
“公司年會防身術培訓。”凌霜隨口胡謅，實際上是她穿越前爲了減壓學的搏擊課，“清秋，大家沒事吧？”
沈清秋臉色蒼白，但搖了搖頭：“沒受傷。但剛才的槍聲……會引來更多人。”
“所以我們必須立刻打開通道。”凌霜看向夏語冰，“血樣。”
夏語冰點頭，走到第三道門旁的驗證終端前。終端是一個銀灰色的金屬台，台面上有一個采血針孔和一個小型顯示屏。
她用工具刀劃破自己的指尖——動作幹脆利落，眉頭都沒皺一下。鮮紅的血液滴進采血孔。
終端屏幕亮起：
【血液樣本分析中……】
【DNA序列比對……匹配度99.7%】
【權限確認：A-（臨時）】
【驗證通過】
“咔噠——轟——”
厚重的金屬門緩緩向兩側滑開，露出後面燈火通明的疏散隧道。隧道向上延伸，看不到盡頭，但通風系統已經自動啓動，送來新鮮——或者說，相對新鮮——的空氣。
“成功了！”沈清秋忍不住低聲歡呼。
但夏語冰的臉色卻變了：“等等……通道的承載狀態……”
門旁的另一個屏幕上，紅色的警告文字正在滾動：
“通道結構完整性受損，當前穩定性：68%。建議最大承載人數：8人。”
8人。
而他們這裏有：凌霜、沈清秋、夏語冰、五個清醒克隆體、七個昏迷克隆體——總共15人。
比上次的10人限制更少。
“怎麼會……”凌霜看向夏語冰。
“剛才的槍擊。”夏語冰指向牆壁上那個彈孔，“子彈打穿了承重結構的薄弱點，我掃描顯示內部有裂縫蔓延。8人已經是樂觀估計，如果超過，坍塌概率超過70%。”
絕望再次籠罩。
但這次，七號克隆體先開口了：“8個名額，你們六個人類加上兩個克隆體，剛好。”
“不——”凌霜想反駁。
“聽我說完。”七號克隆體的眼神溫柔而堅定，“我們十二個，本來就不是‘完整的人類’。我們是實驗產物，是工具，是……林徹意識的碎片。但如果這些碎片能換六個真正的人類活下去，那我們就完成了作爲‘人’的最後一個選擇：選擇讓生命延續。”
其他四個清醒克隆體同時點頭。
三號克隆體甚至露出了一個微笑——這是凌霜第一次在他臉上看到笑容：“而且……我們留下了，也許還能做一件事。”
他指向B4深處，那裏隱約傳來詭異的、像是無數玻璃同時碎裂的聲響。
“樣本零號快突破了。我們可以……留下來，成爲它的‘第一餐’。我們的意識結構特殊，它消化我們需要時間。這些時間，足夠你們逃到安全距離。”
“這太殘酷了……”沈清秋的聲音哽咽。
“但這是最優解。”七號克隆體說，“凌霜，你教我們的：文明不是靠犧牲延續，但有時候……犧牲是一種自願的饋贈。我們自願。”
凌霜看着他們。五個清醒的克隆體，眼神清澈如初生嬰兒，卻又堅定如最老的戰士。七個昏迷的克隆體安靜地躺着，仿佛只是睡着。
她想起林徹說過的話：在所有可能性中，他們選擇了守護。
但也許，守護有不同的形式。
“不。”凌霜再次說出這個字，但這次她的聲音裏有一種新的決斷，“家園空間升級後，我可以暫時容納活體。雖然氧氣有限，但昏迷的克隆體代謝率低，也許能撐過去。”
她從空間取出最後三瓶靈泉水：“清秋，把這些給昏迷的克隆體喂下，盡可能降低他們的生命活動。語冰，掃描他們的生理數據，計算最低耗氧量。我要試試……把所有人都帶走。”
夏語冰愣了一下，然後迅速操作平板：“理論可行……如果把他們降到深度休眠狀態，每人耗氧量可以降到正常人的5%。七個克隆體加起來，相當於0.35個標準成年人。加上你們三個，總耗氧相當於3.35人，家園空間的氧氣儲備如果能維持四小時……”
“就夠了。”凌霜說，“通道長度大約兩公裏，正常步行半小時。即使有傷員，一小時也足夠了。”
她開始行動。一個接一個，將昏迷的克隆體收進家園空間。系統的提示不斷彈出：【氧氣儲備下降至82%……75%……70%……】，最終穩定在【氧氣儲備：65%，可維持時間：約3.8小時】。
還剩五個清醒克隆體。
“你們也進去。”凌霜對他們說。
“但我們清醒狀態耗氧高——”
“那就進入淺度休眠。”凌霜取出最後一點鎮靜劑——那是沈清秋的醫療包裏剩下的，“語冰，你能通過生物信號引導，讓他們進入類似冥想的狀態嗎？降低意識活動，減少耗氧。”
夏語冰看着凌霜，冰藍色的眼睛裏閃過一絲復雜的光芒：“……我可以試試。但我需要接觸他們的額頭，通過微電流刺激特定腦區。”
她走到克隆體們面前，將手指輕輕按在七號克隆體的太陽穴上。平板上顯示出腦波圖譜，她調整着參數。
幾秒鍾後，七號克隆體的眼神逐漸渙散，呼吸變得緩慢而深沉。
“成功了……耗氧量降至15%。”夏語冰聲音裏有一絲疲憊，“但這種方法不能持續太久，最多兩小時，否則可能造成腦損傷。”
“兩小時夠了。”凌霜將五個進入淺眠的克隆體也收進空間。
氧氣儲備讀數驟降至【42%，可維持時間：約2.1小時】。
時間緊迫。
“走！”凌霜拉起沈清秋，又去扶夏語冰。
但夏語冰搖頭：“我自己能走。你扶着她。”她指向沈清秋——醫生的體力顯然已經接近極限。
三人沖進隧道。凌霜在最後，她回頭看了一眼B4層。
在通道門關閉前的最後一瞬，她看到了——不是用眼睛，而是用空間感知——那種“存在”已經滲透到B4。它沒有形態，只是一團不斷否定現實的“概念”，所過之處，牆壁融化成無法描述的幾何形狀，光線扭曲成悖論。
而它前進的方向，確實是疏散通道。
門完全關閉。
隧道開始震動。
他們在隧道裏狂奔。
夏語冰的腿傷嚴重影響了速度，即使咬牙堅持，她的步伐也越來越踉蹌。沈清秋雖然疲憊，但還是扶着她的另一側。
隧道很長，坡度很緩，但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心跳上。身後的震動越來越明顯——不是樣本零號，是烈火盟在用炸藥強行破門。
“他們……炸不開第三道門吧？”沈清秋喘息着問。
“門是特種合金，能抗住普通炸藥。”夏語冰說，她的臉色蒼白如紙，“但門框周圍的岩體是弱點。如果他們在正確位置放置足夠當量……十分鍾，最多十五分鍾。”
凌霜看了一眼系統時間：進入隧道已經七分鍾。
前方還看不到出口的亮光。
更糟糕的是，夏語冰突然一個踉蹌，幾乎摔倒。凌霜及時扶住她，發現她的左腿褲腳已經被鮮血浸透——傷口裂開了。
“我……拖後腿了。”夏語冰咬着牙說，“你們先走，我——”
“閉嘴。”凌霜打斷她，直接蹲下身，“上來。”
“什麼？”
“我背你。清秋，幫我扶她上來。”
夏語冰還想拒絕，但凌霜已經把她背了起來。女孩的身體很輕，輕得不像這個年齡該有的體重——末日裏，飢餓是常態。
凌霜開始奔跑。背着一個人，在傾斜的隧道裏奔跑，體力消耗急劇增加。她的呼吸變得粗重，汗水浸溼了後背，但腳步沒有停。
沈清秋跟在旁邊，手裏拿着最後半瓶靈泉水：“凌霜，喝一點。”
凌霜搖頭：“留着，她需要。”她指的是背上的夏語冰。
夏語冰趴在凌霜背上，這個姿勢讓她有些僵硬。她能感受到凌霜後背傳來的溫度，能聽到她沉重但穩定的心跳，能聞到汗水混合着塵土的味道——這是一種陌生的、屬於“人類”的溫暖。
自從被原來的團隊拋棄後，她就再也沒感受過這種溫度。
她的眼眶有些發酸，但她咬住嘴唇，硬是把那點溼意憋了回去。末日裏，軟弱是奢侈品。
又跑了三分鍾。
前方終於出現了光亮——不是出口的自然光，而是應急燈的光。隧道在這裏變得開闊，出現了一個小型中轉站：有休息長椅，有廢棄的物資箱，還有……
“車輛！”沈清秋驚呼。
中轉站一角，停着兩輛履帶式地下運輸車——顯然是高維觀測學會留下的應急載具。
夏語冰從凌霜背上滑下，一瘸一拐地沖向控制面板：“電源……還有殘電！我可以啓動！”
她快速操作，一分鍾後，其中一輛運輸車的車燈亮起，引擎發出低沉的轟鳴。
“上車！”凌霜拉開車門。
三人擠進駕駛室——車是雙座的，她們只能勉強擠下。夏語冰坐在駕駛位，凌霜在旁邊，沈清秋半坐在凌霜腿上。
運輸車啓動，沿着隧道加速前進。
車速不快，但在隧道裏已經足夠。兩側的應急燈在車窗外快速後退，形成一條光帶。
夏語冰專注地盯着前方，手指在控制面板上敲擊：“我在嚐試連接地表出口的監控……找到了。”
中央屏幕亮起，顯示出一個地面畫面：廢棄地鐵檢修站，堆滿生鏽設備，但看起來沒有烈火盟的人。
“陸燃應該在附近。”凌霜說。
話音剛落，通訊器裏響起陸燃的聲音——信號很弱，但能聽清：“凌霜？你們出隧道了嗎？我在檢修站東側埋伏，暫時安全。但烈火盟的大部隊正在向這個區域移動，最多二十分鍾就會抵達。”
“我們三分鍾後到。”凌霜回答。
運輸車沖出隧道口，駛入檢修站。刺眼的自然光讓習慣了地下昏暗的三人一時睜不開眼。
車還沒停穩，陸燃已經從不遠處的掩體後沖出，手裏端着狙擊步槍，警惕地掃視四周。看到凌霜她們，她明顯鬆了口氣，但表情依然嚴肅。
“上車，換我的車。”她指向旁邊一輛改裝過的越野車，“運輸車目標太大。”
四人迅速轉移。陸燃的越野車是七座的，空間相對寬敞。沈清秋和夏語冰坐進後排，凌霜在副駕駛。
引擎轟鳴，車輛沖出檢修站，駛入末日城市的廢墟街道。
車上，凌霜通過後視鏡看向夏語冰。女孩正盯着窗外飛逝的廢墟，冰藍色的眼睛裏映出這個破碎的世界。她的側臉在陽光下顯得格外蒼白，但有一種脆弱的堅韌。
“正式認識一下。”凌霜說，“我是凌霜，這是沈清秋，開車的是陸燃。”
夏語冰轉過頭，沉默了幾秒，然後說：“夏語冰。黑客，獨行者，剛失業——如果末日裏還有‘業’可失的話。”
她的語氣依然帶着刺，但眼神柔和了些。
陸燃從後視鏡看了她一眼：“你的腿傷需要處理。我車上有急救包。”
“謝了。”夏語冰簡短地說，然後看向凌霜，“現在去哪？你們有據點嗎？”
凌霜正要回答，突然注意到路邊廢墟上，用噴漆塗着一行字：
“曙光避難所——官方認證，秩序與文明仍在。坐標：市中心人民廣場地下。”
下面附着手繪地圖。
陸燃也看到了：“曙光避難所……我聽說過。副指揮周明遠，前大學教授，在軍方和民間口碑都不錯。他們確實在收容幸存者，據說有完整的醫療和科研體系。”
夏語冰皺眉：“官方避難所……意味着規則、審查、可能還有權力鬥爭。你們確定要去？”
凌霜沒有立刻回答。她想起系統任務：【建立第一個永久性家園據點】。官方避難所顯然不是“家園”，但那裏有資源，有技術，有對抗末日的集體力量。
更重要的是……
“調取地下數據庫裏關於周明遠的記錄。”她對夏語冰說。
夏語冰操作平板，幾秒後，她的臉色變了：“周明遠……是高維觀測學會的‘外部顧問’。他的籤名出現在多份實驗批準文件上，包括……‘深潛者’項目。”
她看向凌霜，聲音壓低：“而且有一份加密備忘錄，提到‘第47號變量凌霜’時，周明遠的批注是：‘重點觀察，若確認爲穩定異能者，可嚐試吸納進避難所管理體系，但需監控其與樣本零號的潛在共鳴。’”
共鳴。
凌霜想起B7樣本零號突破前，七號克隆體傳達的那句話：“同類。爲什麼站在食物那邊？”
她與那個概念實體，有某種聯系。
“去人民廣場。”凌霜做出了決定，“但不是去投靠，而是去……談判。我們需要知道這個末日世界裏，還有多少‘文明’可以合作。而且——”
她看向窗外飛速倒退的廢墟。
“如果我們想建立自己的家園，首先得知道，我們要在什麼樣的世界裏建立它。”
越野車在街道上轉向。
而他們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們離開後，那個廢棄的地鐵檢修站裏，疏散隧道的出口處，某種東西“滲”了出來。
不是實體，不是能量，而是一小片“錯誤的現實”——那片區域的空間開始自我矛盾：牆壁同時存在又不存在，光線既照亮又黑暗，時間既流動又靜止。
在這片異常區域的中心，由扭曲的生物質“生長”出一行字——不是任何人類語言，而是一種直接烙印在現實結構上的信息：
“標記完成。同類坐標已記錄。七十二小時後，‘侵蝕’將擴展至地表。屆時，所有感知到‘家園’概念的意識……都將成爲我們的節點。”
更遠處，秦烈站在陽光小區的廢墟上，看着手中探測器上逐漸遠去的異能信號，臉上沒有憤怒，反而露出了玩味的笑容。
他打開通訊器，對頻道那頭說：“目標前往市中心，方向符合預測。啓動‘捕鳥計劃’第二階段。告訴周副指揮，他要的‘技術顧問’我已經安排好了，希望他答應我的‘設備支援’能準時到位。”
他頓了頓，補充道：“還有，那個空間系女人……別弄死了。我要活的，完完整整的。”
越野車駛向市中心。而在家園空間裏，處於淺度休眠的七號克隆體突然睜開了眼睛——不是自主醒來，而是被某種“呼喚”驚醒。
他的意識深處，響起了林徹（真正林徹）的聲音，遙遠得像從另一個維度傳來：
“凌霜……小心周明遠。他不是盟友……他是‘守門人’。學會最危險的實驗……不在B7，而在……避難所地下。”
聲音戛然而斷。
七號克隆體想發出警告，但他發現——自己無法動彈，無法出聲，甚至無法控制眼皮閉合。
他只能眼睜睜“看”着，自己的視線範圍內，家園空間的靈泉池塘水面，倒映出了一張不屬於任何人的臉。
那張臉在微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