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墨死死地捂着耳朵，將自己蜷縮成一個標準的胎兒姿勢。
他試圖用這種方式，來隔絕外界的一切信息，來欺騙自己什麼都沒有發生。
但沒用。
那黏膩、溼滑的拖拽聲，像是擁有某種穿透物理介質的魔力，依舊一寸一寸地，鑽進了他的耳膜。
它停下了。
就在林墨和實習生小李所在的這個格子間的外面。
林墨能感覺到，周圍的溫度，仿佛在這一刻，又憑空下降了好幾度。
那股潮溼而腥甜的味道，濃鬱到了幾乎要讓人窒息的地步。
“什、什麼東西……”
是小李的聲音。
他那因爲恐懼而壓抑到極致的，帶着哭腔的，幾乎不成調的呢喃。
他終究，還是沒能忍住。
他違反了規則。
在小李發出聲音的瞬間，林墨聽到了一聲極其輕微的，仿佛布料被撕裂的“嘶”聲。
緊接着，是一聲短促到甚至無法被稱爲“慘叫”的，更像是因爲窒息而從喉嚨裏擠出來的，半聲“嗬”音。
然後，是椅子翻倒在地的“哐當”聲。
最後，那黏膩溼滑的拖拽聲，再次響了起來。
但這一次，聲音變得急促了許多，並且迅速地，向着走廊的深處遠去。
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石火之間。
前後，不超過三秒。
當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世界再次回歸死寂時，林墨依舊保持着那個蜷縮的姿勢，一動不動。
他的大腦，一片空白。
恐懼，像決堤的洪水，淹沒了他最後一絲理智。
他死了。
那個下午還一臉興奮地，跟他說要好好表現的年輕人。
就這麼，在他不到三米遠的地方，被一個未知的東西，拖走了。
林墨甚至不敢去想，他到底遭遇了什麼。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失去了意義。
不知過了多久，就在林墨感覺自己快要因爲缺氧而昏厥過去的時候。
“噠……”
那熟悉的，清脆的，仿佛來自另一個世界的彈珠聲，再次響了起來。
它從另一條走廊的方向傳來，依舊是不疾不徐的，帶着那種詭異的節奏感，漸行漸遠。
巡邏，還在繼續。
林墨的身體，依舊在因爲恐懼而劇烈地顫抖。
但他的大腦，那杯被咖啡因和未知物質強化過的，屬於頂尖程序員的大腦，卻在極度的恐懼和求生本能的壓榨下，開始以一種超乎尋常的速度，瘋狂地運轉起來。
彈珠聲……
拖拽聲……
小李最後的那半聲慘叫……
所有的一切，都像無數行混亂的代碼，涌入了他的腦海。
他開始下意識地，用一種近乎自虐的方式，瘋狂地分析着剛才發生的一切。
爲什麼是彈珠聲？
它出現的時機，是固定的，十點整。
它出現的地點，似乎也是固定的，從東邊的走廊開始。
它的移動速度……
林墨的腦海裏，開始浮現出一張辦公室的平面圖。他強迫自己回憶着彈珠聲每一次彈跳的間隔，每一次滾動的時間。
一個可怕的，卻又讓他看到一絲曙光的念頭，在他的腦海中，漸漸成型。
它的路徑……似乎……也是固定的！
就像是一段寫死了的，用來遍歷地圖的AI腳本！
林墨的呼吸，陡然變得急促起來。
他想起了自己曾經做過的一個遊戲項目。爲了讓遊戲裏的怪物看起來更智能，他給怪物寫了一套巡邏的邏輯。
// 巡邏腳本啓動
// 起始節點：Corridor_East_01
// 路徑規劃：Traverse(Aisle_1 ＞ Aisle_3 ＞ Aisle_5)
// 循環模式：Loop
// 觸發條件：If(Detect_Motion || Detect_Sound || Detect_Heat_Source)
// 執行動作：Execute(Purge_Target)
眼前的這一切，是何其的相似！
彈珠聲，或許根本不是什麼恐怖的預兆。
它就是那個“巡邏腳本”在運行時，系統發出的“進程提示音”！
它不是一個擁有智慧的，懂得思考的獵手。
它只是……一段在固定時間，沿着固定路徑，執行固定命令的……
程序！
而只要是程序，就必然會有它的運行邏輯！
而只要有邏輯，就必然會有……
BUG！
這個念頭，像一道劃破黑暗的閃電，瞬間照亮了林墨那被恐懼籠罩的內心！
他依舊害怕，怕得渾身發抖。
但他的眼神裏，卻多了一樣東西。
一樣胖哥沒有，張麗沒有，小李也沒有的東西。
那是一種混雜着恐懼、瘋狂、以及興奮的，屬於一個頂尖程序員在發現系統漏洞時，才會有的，獨特的光芒！
不知過了多久，那仿佛永無止境的彈珠聲，終於徹底消失在了遠方。
又在桌子底下，像一塊石頭一樣，待了足足十分鍾，確認再沒有任何聲音之後。
林墨才用已經麻木的雙手，撐着地面，極其緩慢地，從那片狹小的，給了他安全感的黑暗中，爬了出來。
他扶着桌子，搖搖晃晃地站起身。
他看向小李的位置。
那裏，已經空了。
椅子翻倒在地，桌上的顯示器，還亮着幽幽的綠光，上面是他未來得及寫完的代碼。
地面上，有一道極其不明顯的，像是水漬幹透後留下的，淡淡的痕跡，一直延伸到走廊的黑暗深處。
明天早上，這裏的一切，都會被清理幹淨。
就像那個叫張麗的女孩一樣，這個世界上，又會有一個人，被“離職”得無聲無息。
林墨站在原地，胸口劇烈地起伏着。
但他的目光，卻不再只有恐懼和絕望。
他緩緩地抬起手，擦掉了額頭上的冷汗，眼神，變得像手術刀一樣，冰冷而銳利。
他看着眼前這個巨大的，黑暗的，如同深淵巨口般的辦公室。
是的，他依舊是這個恐怖系統裏，一個隨時可能被清除的，卑微的“應用程序”。
但從今天起，他不再是一個只會瑟瑟發抖的普通用戶了。
他要當一個……
能讀懂源代碼，能找到BUG的……
黑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