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傑警告的餘音還在耳邊嗡嗡作響,手中劉博士所贈的“凝神膏”金屬管冰涼刺骨,仿佛一塊永不融化的寒冰,烙着他的掌心。而現在,陳濤這條突如其來的信息,更像是一根無形的線,將他拖向另一個未知的旋渦。
血紡錘事件外圍能量異常……編號774事件誘導波譜比對……
陳濤也注意到了?而且,他用的詞是“誘導波譜”!這與劉博士方才那番“巧合”與“舊式誘導裝置”的暗示,不謀而合,卻又來自截然不同的方向。
一個溫和誘惑,一個冰冷直接。哪個是陷阱?還是……都是?
秦天宇感覺自己正站在一個巨大的、布滿蛛網的迷宮裏,每一步都可能觸發致命的機關。他沒有立刻回復,而是攥着那金屬管,快步回到了自己被臨時安排的宿舍。
門在身後關閉,隔絕了外界的一切。他背靠着冰冷的金屬門板,緩緩滑坐到地上,粗重地喘息着。冷汗浸溼了內裏的衣服,黏膩地貼在皮膚上。
劉博士的話,張傑的反應,陳濤的邀請……無數信息碎片在他腦中瘋狂沖撞,試圖拼湊出一個完整的圖景,卻只顯現出更深的黑暗和更撲朔迷離的輪廓。
他舉起那支金屬管,對着燈光仔細察看。管體是某種啞光金屬,沒有任何標籤,只在尾部有一個極細微的激光蝕刻編碼:7S-NG-β。凝神膏是半透明的膠質,散發着柔和的藍光,仔細看,裏面似乎有無數比塵埃更細小的光點在緩慢沉浮,透着一股非自然的、令人不安的靜謐感。
體內的寒屍之力對這東西表現出一種奇特的矛盾反應:一方面傳遞出微弱的渴望,仿佛這膏體能緩解某種深層次的“不適”;另一方面,又有一絲極其隱晦的排斥與警惕,如同遇到了某種僞裝完美的天敵。
他猛地想起張傑的話——“那家夥的東西,沾上就沒好下場!”
還有那句未說完的“林宏宇就是……”
秦天宇的心髒驟然縮緊。他幾乎可以肯定,林宏宇的重傷乃至瀕臨復蘇,絕對與劉博士脫不了幹系!這個東西,他絕不能碰!
他將金屬管小心翼翼地用軟布包裹好,藏在了房間角落一個極其隱蔽的通風口格柵後面。然後,他目光落在了手腕的通訊器上。
陳濤的信息依舊停留在那裏,像一個冰冷的、等待選擇的按鈕。
去見陳濤,風險極大。這個數據狂人冷漠無情,誰也不知道他真正的目的。但另一方面,他似乎是目前唯一一個可能提供關於“誘導裝置”具體技術細節的人。劉博士只會用模糊的暗示來操控他,而陳濤,或許會給出冰冷的數據。
賭一把?
秦天宇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恐懼和猶豫。他需要信息,需要弄清楚冬子死亡的真相,需要明白自己到底卷入了什麼。否則,他永遠只能是被利用、被消耗的棋子。
他回復了信息:【時間?地點?】
幾乎秒回:【一小時後。B-7實驗室。權限已臨時開通。】
B區是技術研發和數據管理區,守衛森嚴。陳濤竟然能直接給他開通臨時權限,其地位和權限顯然不像表面那麼簡單。
一小時後,秦天宇準時出現在B-7實驗室門口。與7S區的柔和舒適不同,這裏充滿了冰冷的科技感,各種儀器指示燈閃爍,服務器機櫃發出低沉的嗡鳴。
實驗室裏只有陳濤一人。他正站在一個巨大的三維全息投影前,上面布滿了復雜的能量流譜和數據模型,正是“血紡錘”事件和“鏡魘事件”的波動對比。
聽到腳步聲,陳濤抬起頭,推了推眼鏡,鏡片上反射着流動的數據光。
“很準時。”他語氣平淡,沒有任何寒暄,直接指向全息投影,“這是你兩次任務涉及的靈異能量頻譜記錄,以及總部數據庫內編號774標準波譜。”
秦天宇看到,代表“鏡魘事件”的波譜圖中,確實有幾個極其細微的、突兀的尖峰,與主體波動格格不入。而陳濤將這幾個尖峰單獨提取放大,與另一段極其短暫、強度卻高得驚人的信號進行比對。
“這段高強信號,來源於任務前七十二小時,設置在你們小區附近的一個隱秘發射點。信號特征與檔案庫中已注銷的‘靈異誘導裝置-Ⅲ型’吻合度達到97.3%。”陳濤的聲音沒有任何情緒,像是在陳述一個物理定律,“該裝置的主要功能,是模擬特定靈異的核心波動,於短時間內極大提升其活性,並將其吸引至信號源區域。”
全息影像上,兩條波譜完美重疊!
鐵證如山!
秦天宇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直沖天靈蓋,拳頭猛地攥緊,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真的是人爲!有人用這種惡毒的裝置,將鏡魘引到了他的家門口!而冬子……成了替他而死的替罪羊!
“是誰?”秦天宇的聲音因極致的憤怒而顫抖嘶啞,“是誰幹的?!”
“發射點位置隱蔽,且裝置在發射後已自我銷毀。無法追蹤直接使用者。”陳濤冷靜地回答,但他話鋒一轉,操作了一下控制台,調出了另一份訪問日志。
“然而,訪問‘靈異誘導裝置-Ⅲ型’封存技術檔案的日志記錄顯示,在事件發生前一周,有且僅有一個權限賬號調閱過其核心頻率參數。該賬號權限等級爲A級,隸屬總部高層,但具體身份信息……被加密屏蔽了。”
日志記錄上,那個A級權限的賬號ID是一串星號,訪問時間戳冰冷地定格在柴豔冬死亡前七天。
高層!總部高層有人要殺他!
爲什麼?就因爲他成爲了馭鬼者?還是因爲他體內的寒屍?或者……和那個神秘身影有關?
“這個加密屏蔽,你能破解嗎?”秦天宇急切地問。
陳濤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說“你很天真”。
“A級加密涉及最高權限協議,強行破解會觸發最高級別警報。我的職責是記錄和分析數據,並非對抗總部安全系統。”他頓了頓,補充道,“而且,知道答案,對你而言未必是好事。能動用這種權限和資源的存在,碾死你像碾死一只螞蟻。”
冰冷的絕望感混合着熊熊燃燒的怒火,幾乎要將秦天宇吞噬。他感覺自己像個傻子,一直在掙扎求生,卻不知道一雙甚至幾雙來自高層的冰冷眼睛早已注視着他,隨時可能落下致命的腳。
“那你爲什麼告訴我這些?”秦天宇猛地抬頭,死死盯住陳濤。
陳濤面無表情地回視着他:“數據需要被記錄,真相需要被留存。這是我的工作。另一方面,你的‘異常’表現,很有趣。”
他切換了全息投影,上面出現了秦天宇在靜滯室和血紡錘事件中的能量記錄,那幾個標紅的“未知高位階波動峰值”被特別放大。
“這種波動,不屬於‘寒屍’,甚至不屬於總部數據庫記載的任何一種已知靈異源。它位階極高,性質奇特,似乎具備某種……天然的‘壓制’與‘否定’特性。”陳濤的語調終於有了一絲極其細微的起伏,那是研究者面對未知奧秘時的興奮,“劉博士對你很感興趣,對吧?他想研究你,甚至‘優化’你。但我的模型顯示,那種波動極不穩定,且與你的共生狀態存在排異反應,任何外力幹預,尤其是劉博士慣用的那種激進‘賦能’手段,導致你徹底崩潰的概率高達89.7%。”
“他給你的‘凝神膏’,核心成分是‘幽魄花粉’和‘蝕腦菌提取液’,短期能大幅提升精神穩定性,壓制鬼物躁動,但長期使用會不可逆地損傷靈魂韌性和自我認知,最終讓你更容易被操控,成爲……溫順的實驗體。”
秦天宇聽得遍體生寒!劉博士的“幫助”,果然是裹着蜜糖的毒藥!
“你……你怎麼知道……”他難以置信地看着陳濤。
“數據分析。劉博士近三年經手的‘優化案例’,後期都呈現出高度一致的靈魂熵增曲線和認知服從性提升。”陳濤指了指屏幕上另一組冰冷的數據,“他只是換了一種更‘溫和’的方式,制造可控的馭鬼者武器而已。林宏宇之前就是他最重要的‘合作者’之一,直到上次任務前,他似乎試圖擺脫控制,結果……”
陳濤沒有說下去,但意思已經明了。
林宏宇的重傷,果然是劉博士的手筆!甚至可能那“血紡錘”的意外失控,都……
秦天宇不敢再想下去。這個總部,從根子上就已經爛透了!
“爲什麼告訴我這些?”他再次問道,聲音沙啞。
“我說了,數據需要真實。而你,是目前最大的變量和未知數。”陳濤直視着他,“我不關心權力鬥爭,我只關心數據和模型。你的存在,或許能提供更多有趣的數據樣本。當然,前提是你能活下去。”
冰冷的理由,卻反而讓秦天宇感到一絲詭異的“可信”。陳濤不需要他的忠誠,只需要他的“數據”。
“那我該怎麼辦?”秦天宇幾乎是下意識地問道,他感覺自己已經走投無路了。
“活下去。變得更強。但不要依靠劉博士,也不要完全信任任何人,包括我。”陳濤冷靜地給出建議,“利用你能利用的一切資源,包括你體內那個‘未知’。觀察,學習,隱藏。直到你有足夠的力量去面對真相,或者……直到成爲數據的一部分。”
就在這時,實驗室的警報燈突然輕微閃爍了一下,發出一聲極短的低頻嗡鳴。
陳濤臉色微變,快速操作控制台:“安全掃描脈沖。有人提高了這附近的監控等級。你該走了。記住,我們今天只討論了‘血紡錘’能量的常規特性。”
他切斷了全息投影,恢復了實驗室冰冷的常態。
秦天宇深深看了陳濤一眼,轉身快步離開。
走在回宿舍的路上,他感覺每一步都踩在刀刃上。劉博士的誘惑,陳濤的冰冷數據,張傑的警告,高層不知名的殺機……無數股力量將他拉扯向不同的方向。
但有一點是清晰的:他不能相信任何人,只能相信自己,相信體內那點微弱的、來自靜滯室深處的神秘光芒。
還有,必須盡快提升實力!
回到宿舍,他反鎖房門,從通風口取回那管“凝神膏”,沒有任何猶豫,將其沖入了下水道。看着那幽藍的膠質被水流卷走,他仿佛卸下了一個沉重的負擔。
然後,他盤膝坐在冰冷的金屬地板上,閉上眼睛,摒棄一切雜念。
這一次,他不再僅僅觀想那豆燭火。
他集中全部的意識,向着體內那片冰冷的、盤踞着寒屍的黑暗深處,發出無聲卻堅定的呼喚。
呼喚那份……靜滯室中曾給予他指引和力量的……
【……我需要力量……】 【……告訴我……該怎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