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呼喚沉入冰冷的黑暗,如同石沉大海。體內那片盤踞的死寂毫無回應,只有寒屍那固有的、貪婪而冰冷的飢餓感微微蠕動,像是在嘲笑他的徒勞。靜滯室中那個中正平和的神秘意念,並未因他的求助而再次顯現。

絕望的陰影開始蠶食秦天宇的內心。劉博士的毒餌,高層的黑手,陳濤冰冷的利用,還有自身弱小的無力感……像一道道冰冷的鎖鏈,要將他拖入深淵。

不能坐以待斃!

一個瘋狂而危險的念頭,如同在絕境中燃起的鬼火,猛地竄入他的腦海——駕馭第二只鬼!

這個念頭源自他有限的培訓資料和陳濤偶爾提及的碎片信息。總部檔案裏隱約記載過,極少數頂尖的馭鬼者,爲了平衡體內厲鬼的復蘇,或者獲取更強大的力量,會嚐試駕馭第二只鬼。讓兩只鬼在體內形成某種恐怖的平衡,互相制約,從而延緩復蘇,甚至獲得詭異而強大的能力。

但這無疑是走鋼絲中的走鋼絲!成功率低得可憐,絕大多數嚐試者都死得慘不忍睹,甚至直接引發兩只鬼同時復蘇,造成更恐怖的災難。這是被總部明令禁止、卻又在暗中被某些瘋狂之徒追逐的禁忌之路。

秦天宇此刻卻顧不了那麼多了。單憑寒屍,他永遠只能是棋子,是炮灰!他需要力量,需要打破這令人窒息的僵局!需要……活下去復仇!

去哪裏找第二只鬼?總部肯定有關押厲鬼的地方!

他猛地想起之前誤打誤撞找到的“醫療部”核心區,那扇拒絕他進入的厚重金屬門後,傳來的那聲模糊的痛苦嗚咽。還有陳濤數據中提到的“廢棄實驗區”,以及靜滯室日志裏關聯的“第七靜滯區(深層)”。

這些地方,一定關押着東西!

接下來的幾天,秦天宇表現得異常“順從”。他按時參加訓練,雖然依舊被張傑罵得狗血淋頭,但不再有明顯的抵觸情緒。他定期接受檢查和測試,對陳濤的數據采集配合無比。他甚至主動去找過一次劉博士,含糊地表示對“優化”方案有些興趣,需要再“考慮準備”一下,巧妙地拖延着時間。

暗地裏,他利用一切機會觀察基地的結構,記憶巡邏人員的換班規律,特別是通往B區深處和那片被標記爲“廢棄”或“限制”區域的路徑。他不敢再輕易使用終端查詢敏感信息,而是依靠最原始的觀察和記憶。

機會在一個深夜降臨。基地內部響起一陣短暫的、針對C區的能源故障警報(後來他才知道是某個實驗室短路),大部分的監控和安保力量被短暫吸引過去。

就是現在!

秦天宇如同鬼魅般溜出宿舍,憑借着幾日來的觀察,避開主通道,沿着一條維護人員使用的、燈光昏暗的備用管道快速前行。他的目標明確——那片位於B區最下層、與檔案記錄中“廢棄實驗區”相鄰的隔離地帶。

越往下走,空氣越發渾濁冰冷,彌漫着濃重的鐵鏽味和某種陳舊的腐敗氣息。燈光變得極其昏暗,許多燈管已經損壞,閃爍不定,在牆壁上投下扭曲跳躍的影子。管道壁上開始出現不明原因的污漬,有些像是幹涸的血跡,有些則像是某種粘液腐蝕留下的痕跡。

這裏的寂靜也截然不同,並非空無一物的靜,而是充滿了各種細微的、難以分辨來源的窸窣聲、滴水聲,甚至偶爾能聽到極其遙遠的、被層層隔絕的抓撓和嗚咽聲,聽得人頭皮發麻。

他體內的寒屍之力變得活躍起來,不再是單純的飢餓,而是一種遇到同類環境般的……蠢蠢欲動?又或者,是警惕?

根據記憶和直覺,他拐過一個彎道,前方出現了一扇巨大的、明顯不同於其他的密封閘門。閘門由某種暗沉的合金鑄造,上面布滿了早已黯淡無光的復雜符文,門體上還有幾道深深的、仿佛被巨力撕裂後又粗糙焊接起來的傷痕。門旁牆壁上,一個鏽跡斑斑的金屬銘牌依稀可辨:【第七隔離單元 - 高危 - 嚴禁入內】

就是這裏!檔案中提到過的第七靜滯區深層!

閘門並非完全閉合,似乎因爲年代久遠或者過去的損壞,留下了一道僅容一人側身通過的縫隙,後面是更加深邃的黑暗,那令人不安的窸窣聲和冰冷的寒意正從裏面絲絲縷縷地滲透出來。

秦天宇的心髒瘋狂跳動,腎上腺素飆升。他沒有任何猶豫,深吸一口冰冷的、帶着腐臭味的空氣,側身擠進了那道縫隙。

門後的世界,仿佛是基地光鮮表皮下的腐爛內髒。

空間廣闊得超乎想象,似乎是將整個山腹掏空建造的。地面和牆壁不再是整潔的金屬,而是粗糙的、布滿裂縫的混凝土,許多地方覆蓋着厚厚的、黏膩的不知名黑色菌毯,踩上去軟綿綿的,令人作嘔。空氣中漂浮着肉眼可見的塵埃顆粒和冰冷的霧氣,那霧氣帶着一種詭異的阻力,仿佛在水中行走。

遠處,隱約可見一個個巨大無比的、如同棺材般的金屬容器半嵌入岩壁,大部分都已經嚴重破損變形,表面覆蓋着厚厚的鏽跡和那些黑色的菌毯,有些還延伸出粗大的、早已斷裂的管道和線纜。更遠處,似乎還有深不見底的坑洞,從中散發出更加濃烈的惡意和死寂。

這裏就是廢棄的實驗區兼關押點!

秦天宇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向深處摸去。他能感覺到,黑暗中無數冰冷的“視線”落在了他身上。那些破損的容器裏,似乎有什麼東西在蠕動,在低語。

他必須盡快找到一只合適的、相對“弱小”但又具備特殊能力的鬼!

突然,他前方不遠處的一個小型容器猛地震動了一下,表面的鏽跡和菌毯簌簌落下,容器壁上裂開一道縫隙,一股極其陰冷、帶着強烈怨念的氣息彌漫開來!

秦天宇立刻停下腳步,全身緊繃,寒氣不由自主地在體表凝聚。

透過裂縫,他看到容器內壁結滿了厚厚的、污濁的冰霜,而在冰霜中央,凍結着一個……身影。

那是一個穿着老舊白色研究員制服的人形,但它的皮膚呈現出一種死寂的青黑色,臉上覆蓋着一層不斷蠕動、試圖組成五官卻始終失敗的慘白冰晶!它的雙手扭曲成爪,死死抓着自己的喉嚨,仿佛生前經歷了極大的痛苦。最詭異的是,它的胸口處,插着一把鏽跡斑斑、卻散發着微弱磷光的……青銅匕首?

那匕首似乎是一件靈異物品,正微微顫動着,勉強壓制着這只被凍結的鬼物。但此刻,隨着容器的破裂,匕首上的磷光正在急速黯淡!

就是它了!一只被限制和削弱了的、似乎與“冰”或“窒息”有關的鬼!

機會稍縱即逝!

秦天宇眼中閃過一絲瘋狂的決絕,他猛地沖上前,右手覆蓋上濃鬱的寒屍之氣,直接插進了容器裂縫,抓向那只被凍結的鬼物!

就在他的手指觸碰到那青黑色皮膚的瞬間——

咔啦啦!!

容器徹底崩碎!那把青銅匕首當啷一聲掉落在地,磷光徹底熄滅!

容器內的鬼物猛地睜開了“眼睛”——那是兩團不斷旋轉、散發着無盡寒氣和痛苦的冰晶旋渦!

“呃啊啊啊——!”

一股無法形容的、足以凍結靈魂的冰冷怨念如同海嘯般爆發出來!伴隨着的是強烈至極的窒息感,仿佛有無形的冰冷之手死死扼住了秦天宇的喉嚨,要將他拖入永恒的冰封地獄!

那鬼物的爪子猛地抬起,抓向秦天宇的面門!速度快得驚人!

秦天宇嘶吼着,全力催動寒屍之力對抗!灰白色的冰霜與那鬼物散發出的污濁冰晶猛烈碰撞,發出刺耳的摩擦聲!兩股同屬冰冷、卻性質截然不同的力量瘋狂地互相侵蝕、抵消!

但這只“窒息冰鬼”的怨念和力量遠超他的想象!尤其是在脫困的瞬間,其爆發出的恐怖力量幾乎瞬間就壓過了寒屍!

秦天宇的寒氣節節敗退,皮膚表面開始快速凝結出污濁的冰晶,呼吸越來越困難,意識都開始因冰冷和缺氧而模糊!

他體內的寒屍發出了尖銳的、充滿恐懼和憤怒的嘶鳴,瘋狂地抽取着他的生命力做最後的抵抗!

不行!這樣下去他會被這只鬼徹底吞噬!

就在這生死一線間——

【……意守……歸一……引煞……入體……】

那個沉寂了許久的神秘意念,終於再次於他腦海最深處響起!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清晰,甚至帶着一絲急促!

隨之而來的,是一段更加復雜、更加凶險的、關於如何引導外部靈異力量侵入自身,並強行與體內原有厲鬼建立恐怖平衡的殘缺法門!

沒有時間猶豫了!

秦天宇猛地一咬舌尖,劇痛刺激下,他憑借最後一絲清明,瘋狂運轉起那神秘意念傳授的法門!

他不再全力對抗外部冰鬼的入侵,而是猛地放開了一絲對寒屍的壓制,同時引導着那外部冰冷窒息的怨念,如同引狼入室般,狠狠撞向體內躁動不安的寒屍!

“轟——!!!”

仿佛在靈魂深處引爆了一顆炸彈!

秦天宇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眼耳口鼻中瞬間溢出黑色的冰渣!皮膚表面,灰色的寒屍之霜與污濁的窒息冰晶瘋狂地交織、爭奪、侵蝕,形成一種詭異而可怕的平衡!

難以想象的痛苦席卷了他 every nerve!兩只鬼在他的身體裏展開了慘烈的廝殺和拉鋸!一方要將他徹底冰封扼殺,另一方則要將他吞噬殆盡以壯大自身!

而他自己,則成了這場恐怖戰爭的戰場!

他蜷縮在地上,痛苦地嘶吼,身體時而冰冷僵硬,時而劇烈抽搐,皮膚下仿佛有兩條毒蛇在瘋狂撕咬翻滾!

那神秘意念再次變得微弱,卻持續傳遞着固守心神的引導,幫助他在這非人的折磨中保持最後一點意識不滅。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一瞬,也許是永恒。

體內的戰爭逐漸平息,並非結束,而是達成了一種極其脆弱、搖搖欲墜的平衡。

灰色的冰霜與污濁的冰晶在他皮膚表面形成了一種詭異的、不斷緩慢流轉的太極圖般的紋路,最終緩緩隱沒 under the skin。

劇烈的痛苦潮水般退去,留下一種被徹底掏空、卻又充斥着某種詭異強大力量的虛脫感。

秦天宇癱在冰冷的地面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帶着冰冷的白霧和細微的冰晶。他抬起手,看到自己的指尖,一縷灰色的寒氣與一縷污濁的冰晶交織纏繞,散發出比之前更加陰冷、更加死寂的氣息。

他成功了……暫時。

他駕馭了第二只鬼——“窒息冰鬼”!

然而,他還來不及感受這新生的力量,就猛地感覺到,兩只鬼那原本互相制衡的死寂意識,突然同時轉向了同一個方向,傳遞出強烈的……警惕、厭惡,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懼?

他艱難地抬起頭,循着那感應望去。

只見在廢棄區域的深處,那片濃得化不開的黑暗裏,不知何時,悄無聲息地出現了一個“人”。

他穿着幹淨整潔、仿佛剛從實驗室出來的白大褂,身材高瘦,背對着秦天宇,正微微俯身,似乎在一具破損的實驗艙前觀察着什麼。

動作從容,優雅,甚至帶着一種學者般的專注。

但在這片絕望、污穢、充斥着靈異腐爛氣息的廢棄之地,這樣一個“幹淨”的存在,反而顯得無比詭異、恐怖!

似乎是察覺到了秦天宇的注視,那個“人”緩緩地、緩緩地轉過了身。

他的臉上……沒有五官。

平滑的,蒼白的皮膚覆蓋了整個面部,如同一個尚未雕刻完成的模型。

然而,秦天宇卻清晰地感覺到,一道冰冷、好奇、仿佛能穿透靈魂的“視線”,從那沒有眼睛的臉上投了過來,落在了他的身上。

緊接着,一個溫和的、帶着笑意的、秦天宇絕不可能忘記的聲音,在這死寂的廢棄之地輕輕響起,仿佛貼着他的耳朵低語:

“哦?真是令人驚喜的發現……看來,我的‘凝神膏’,你不是很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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