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結束，那扇沉重的宴會廳大門在身後合攏，隔絕了裏面殘餘的、令人窒息的空氣。林筱筱幾乎是逃出來的，手裏還緊緊攥着墨淵給的那包藥材，指節因爲用力而泛白。
清心蓮子湯？她現在需要的不是清心，是速效救心丸！
林渺渺那句“時間管理和資源分配”像魔音灌耳，在她腦子裏立體聲循環播放，配合着晚宴上那九位“合夥人”精彩紛呈的表情，以及三位元老意味深長的目光……她感覺自己像個被推上舞台卻忘了所有台詞的小醜，聚光燈烤得她渾身冒汗，只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她踉蹌着回到自己那間宮殿般的臥室，反手鎖上門，背靠着冰涼的門板滑坐在地。巨大的水晶吊燈散發着柔和卻冰冷的光，照着她狼狽的身影。
“完了……全完了……”她把臉埋進膝蓋，聲音悶悶的，帶着哭腔，“她根本不用動手，幾句話就能讓我原形畢露……什麼海後，什麼項目管理，都是狗屁……”
挫敗感像潮水般將她淹沒。她以爲自己能憑借社畜的韌性周旋一番，結果發現，在絕對的實力和名正言順的降維打擊面前，她那點小聰明和臨時抱佛腳的“攻略”，脆弱得不堪一擊。
她就是個占了別人窩的麻雀，真鳳凰一回來，撲棱下翅膀，她就得摔回泥地裏。
手裏的藥材包散發着淡淡的苦香，提醒着晚宴上唯一的一點變數——墨淵。
他爲什麼要那麼做？是真的醫者仁心，看不得有人在他面前“病症”發作？還是……別有目的？
林筱筱想不通。那個男人像一團迷霧，清冷，疏離，捉摸不透。
“叩叩叩。”
輕微的敲門聲響起，嚇了她一跳。
“誰？”她警惕地問，聲音還帶着鼻音。
“大小姐，是我。”管家的聲音隔着門板傳來，依舊平穩，“有客人來訪，希望能見您一面。”
客人？這麼晚了？林渺渺？還是元老？或者是……那九個裏的哪一個來找她算賬了？
林筱筱心裏一緊，胡亂擦了擦眼睛，掙扎着站起來，整理了一下皺巴巴的裙子：“誰？”
門外沉默了一瞬，然後管家回答：“是顧言深，顧先生。”
顧言深？
林筱筱愣住。他來幹什麼？興師問罪？嫌她今晚表現太差，影響了他這筆“投資”的回報率？
她深吸一口氣，知道躲不過。該來的總會來。
“請他到小客廳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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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分鍾後，林筱筱在小客廳見到了顧言深。
他已經換下了晚宴那身一絲不苟的西裝，穿着深灰色的羊絨家居服，鼻梁上架着一副無框眼鏡，少了幾分商場的銳利，多了些居家的……算計感。他正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外面沉沉的夜色，手裏端着一杯冒着熱氣的……咖啡？
聽到腳步聲，他轉過身。
林筱筱已經快速洗了把臉，重新攏了頭發，努力讓自己看起來沒那麼狼狽，但微紅的眼眶和殘留的沮喪是掩飾不住的。
“顧先生，這麼晚，有事？”她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
顧言深的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了兩秒，銳利得像X光，似乎能穿透她強裝的鎮定，看到內裏的慌亂。他沒有繞圈子，直接開口，語氣是慣常的公事公辦：
“林小姐，今晚的表現，低於預期。”
林筱筱臉頰一熱，羞恥感再次涌上。她就知道！
“面對林渺渺小姐的質詢，你方寸大亂，毫無招架之力。這讓我們這些‘投資者’，對項目的穩定性和前景，產生了合理的疑慮。”他用語冷靜，像在分析一份業績不佳的財報。
林筱筱攥緊了手指，指甲掐進掌心：“所以呢？顧先生是來通知我，你要撤資了？”
“撤資？”顧言深微微挑眉，似乎覺得這個詞很有趣，“在項目尚未完全失敗，甚至可能因爲危機而出現轉機的時候？”
林筱筱一怔：“轉機？”
顧言深走到沙發旁坐下，將咖啡杯放在茶幾上，雙手交疊放在膝上，擺出了談判的姿勢。
“危機，往往伴隨着機遇。林渺渺小姐的歸來，以及她展現出的……強大掌控力，確實打亂了我們原有的計劃。但這也意味着，舊的平衡被打破，新的規則有待建立。”
他看着她，鏡片後的目光精光閃爍：“她不屑於用感情捆綁，更傾向於用能力和規則說話。這，或許是你的機會。”
“我的機會？”林筱筱更糊塗了，“我有什麼能力？在她面前，我就像個……”
“像一張白紙。”顧言深接話，語氣平淡，“一張，可以被她重新定義和書寫的白紙。”
林筱筱心頭猛地一跳。
“她質疑‘感情’，那你就不再強調感情。她看重‘規則’和‘價值’，那你就向她展示你的價值和遵守規則的能力。”顧言深語速不快，卻字字清晰，“《九倍快樂契約》本身，就是一套極其復雜的規則體系。維系這個體系的穩定，平衡內部九方……哦，現在是八方，或許還有未來更多方的利益，本身就需要極高的管理、協調和風險控制能力。”
林筱筱呆呆地看着他，腦子有點轉不過彎。他在說什麼？把同時擁有九個未婚夫，當成一個……管理項目來運作？
“你可以將這份‘契約’，視爲一個特殊的‘家族信托’或者‘聯合體項目’。”顧言深繼續用他那套商業邏輯剖析着這荒誕的局面，“而你，作爲這個項目的核心協調人，你的價值，就在於能否讓這個項目平穩運行，能否平衡各方需求，能否在規則框架內，實現……呃，‘集體效用’最大化。”
他頓了頓，補充道：“當然，前提是，你能讓她相信，你有這個能力。而不是像今晚一樣，被一個問題就問得潰不成軍。”
林筱筱張了張嘴，感覺自己的世界觀正在被眼前這個男人強行掰彎、重塑。
把海後人設，變成項目管理人設？把九個未婚夫，當成九個難搞的甲方爸爸？用KPI和ROI（投資回報率）來維系這段離譜的關系？
這……這他媽也太社畜了吧？！
但詭異的是，她竟然……聽懂了！而且覺得……好像有點道理？！
比起虛無縹緲、她自己都不信的“深情”，這套邏輯，似乎更符合她這個前世卷王的思維模式！
“可是……”她還有疑慮，“她爲什麼要相信我？爲什麼要給我這個機會？”
顧言深端起咖啡，抿了一口，眼神深邃：“因爲維持現狀，對她而言，或許是現階段成本最低的選擇。徹底清洗，意味着動蕩，意味着需要重新分配利益，意味着需要花費精力去應對你……以及我們這些人可能帶來的麻煩。如果有一個現成的、看起來還能勉強運轉的體系，她爲什麼不試着接手，或者……觀察一下呢？”
他放下咖啡杯，看着她，語氣帶着一種冰冷的蠱惑：“所以，林小姐，收起你的眼淚和慌亂。從現在起，忘記你那個可笑的‘海後’人設。你需要扮演的，是一個‘高效、專業、值得信賴’的……項目經理。”
“向她證明，留下你，比踢開你，更符合她的利益。”
林筱筱站在原地，心髒砰砰直跳，血液因爲這番離經叛道卻又邏輯自洽的言論而微微發熱。
項目經理……
管理九個未婚夫……
用KPI和ROI說話……
這聽起來比裝海後……好像更對她胃口？
她看着顧言深那雙冷靜到近乎殘酷的眼睛，第一次覺得，這個精於算計的男人，或許不是在坑她，而是給她指了一條……無比艱難，但可能走得通的路。
一條屬於社畜的，絕地求生的路。
“我……我需要怎麼做？”她聽到自己的聲音問，帶着一絲不確定，但更多的，是一種被點燃的、熟悉的鬥志。
顧言深嘴角似乎勾起一個極淡的弧度。
“首先，”他說，“你需要一份詳細的，《九倍快樂契約》項目管理計劃書。包括但不限於：各方需求分析、資源分配方案、風險評估與應對策略、階段性目標與KPI設定……”
林筱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