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套寒暄了兩句,掌櫃聽姜蒔說要買二百斤牛肉幹帶回上京送人,臉上的褶皺笑的更深了。
但姜蒔一下要的多,加之其做工繁瑣,掌櫃同姜蒔商議三日後將牛肉幹直接送去沈府。
姜蒔同意了:“牛肉得挑好的,口味亦不可馬虎。”
掌櫃拍着胸脯保證,“七姑娘放心,貴人們吃了好,也能打響咱們梁州牛肉幹的名頭,屆時我自己也沾光不是。”
柳英忍不住誇贊,“想不到掌櫃有如此胸懷。”
掌櫃被誇得老臉一紅,不好意思的撓着後腦,“我家孩兒從書院回來常對我說山長時常教導書院的學生,梁州發展好了咱們梁州的百姓才能過上好日子。”
“每次旬假歸來都叮囑我莫要短斤缺兩,咱不能給孩兒丟臉。”
姜蒔彎了嘴角,“當是如此,那祝掌櫃的生意長久興旺。”
“借七姑娘吉言。”掌櫃又誠言,“將來七姑娘得空了定要回梁州看看,咱們梁州雖趕不上上京繁華,可咱們梁州熱情、好客!有肉,有酒!”
“一定。”姜蒔頷首,讓柳英付定金,自己則離開商鋪。
柳英付了定金,掌櫃急忙拿了兩小油紙包塞給她,“這些給七姑娘嚐個鮮,不要錢。”
柳英看份量不多便沒給銀錢,道了謝趕緊追出去。
姜蒔又去備了路上穿的冬衣,也給柳英袁春買了兩身,時值午時去了一家臨近明和堂的酒樓用飯。
因着姜蒔須忌口,只能點口味清淡的菜,叫了個鍋新鮮野菌燉土雞,一盤油炸河蝦,又點了兩盤子青菜。
“貴客您等着,菜稍後就來。”夥計微微躬身告退,貼心的將門帶上。
“好想吃回醉蝦再回上京。”
梁州的醉蝦那是一絕。
碗裏裝入溫熱的烈酒,酒中加入紅油,放些蔥段、胡荽、姜蒜碎末、倒點兒醋,再加點辣子、油炸花生仁,最後把那洗淨的活河蝦倒進碗裏,蓋上蓋悶上個一盞茶的功夫,那味兒簡直絕了。
吃的時候,有的河蝦還在碗裏跳呢,饞的姜蒔嘴裏涌起口水。
柳英見姜蒔喉嚨鼓動,往回在外頭用飯,姑娘都會點醉蝦,“看把姑娘饞的,等到了上京讓宣娘做醉蝦便是。”
話剛落下,門外響起陌生男子的聲音:“幾位賢弟久等了。”
柳英瞬間噤聲,姜蒔安靜喝茶,袁春則一臉警惕的盯着房門。
隔壁雅間的幾名男子說了會子葷話後談及了立後一事。
“這下月就出國喪了,新年號和立後的旨意會一道昭告天下吧?”
“不會再拖了,估摸最晚除夕便會昭告天下。”說話的是最開始在門外那男子:“不過上京這會兒亂的很,朝堂不穩、逆黨未鏟淨,大街小巷都在傳那位要貶妻爲妾!"
有人說:“我看是,要立陳氏爲後早立了。”
姜蒔與柳英對視一眼,支棱起耳朵聆聽,袁春想去貼牆聽,偏巧有人敲門只好作罷。
雅間門被推開,店小二端着菜進來,隔壁的聲音還在繼續,“靖王妃在後宮?”
“嗯,聽說在爲先帝祈福。”
“那應該不會被貶爲妾室。”有人篤定,“且不說靖王妃得武將們的擁護,他若貶妻爲妾,御史台那些不要命的諫官,會不要命的指着鼻子罵他是薄情寡義之輩。”
有人似擔憂,“倘若靖王妃守喪三年也得不到朝臣認可話,那……”
“哼,要怨就怨她自己出身低微!雖爲先帝守喪祈福,孝心可鑑;但也不過是縣令之女,出身委實太差,怎能爲一國之母?”
“要我說,她若當真懂事就該自請讓位,莫要給自家男人添麻煩!她當那皇位是那麼好坐的?”
有人贊同,“所以啊娶妻娶賢!”
幾人附和,這會兒又誇起了自家夫人賢惠懂事,聊了片刻又聊到生意上去了。
姜蒔這邊菜上齊了,她眼神示意柳英、袁春坐下用飯,兩人沒扭捏大方坐下,出門沒旁人她們會同主子同桌吃食,若有旁人在是萬萬不敢的。
柳英爲姜蒔盛了碗菌雞湯,姜蒔執調羹舀了小勺,湯汁入口,鮮醇瞬間在口齒漫開,只覺味蕾被熨帖的舒服,真是人間美味!
她們偶爾小聲說話,姜蒔碗中的湯不知不覺快見底,調羹臨近嘴邊,她忽地頓住,上京多的是世家老太君,陳太妃爲何偏偏下帖請千裏之外的沈家?
太夫人此行不會牽扯到立後一事吧?
梁州離上京甚遠,朝中大事傳到梁州諸多事早已塵埃落定。
姜蒔只知大概,三年前先帝中毒,成王發動宮變,聽聞那場宮變死傷慘烈,太子與成王都死了,先帝醒後立馬下旨冊封戍邊的靖王爲儲君,靖王回京十日後先帝駕崩。
而薛凌薇來信也提到過,先帝下葬後朝臣聯名上奏逼新帝迎娶世家貴女爲後。
新天子也以孝期不議喜慶事爲由將立後一事推延,靖王妃自請爲先帝盡孝守喪爲大燕祈福三年,中宮後位懸空至今。
新帝此舉顯然不願向世家妥協。
柳英爲姜蒔布菜,見她發愣,小聲問:“姑娘想什麼呢?”
“沒什麼。”
用完飯,姜蒔結了賬,慢步前往明和堂去見蘇醫女。
——
明和堂後院。
院子裏擺了不少簸箕、架子,上面曬着草藥,有的曬幹了,有的剛曬焉,空氣中流淌着或深或淺的苦澀味。
姜蒔坐在涼亭團鋪上翻看醫書,柳英在一旁輕輕爲姜蒔扇風納涼,袁春坐在石階上嗑瓜子兒,眼睛盯着前方未撩起的門簾,“來明和堂瞧病的人可真多。”
柳英:“明和堂的大夫醫術精湛,診金公道,來看病的自然多。”
袁春把瓜子殼吐在手心,“咱們不知要等到啥時候。”
話剛落下,打扮樸素的蘇醫女蘇嵐出現在後院,袁春見人來了,轉身回涼亭。
蘇嵐去水缸舀了一瓢水倒進水盆淨手,“抱歉,讓你們久等了。傷勢恢復的如何?”
“姑娘的傷勢恢復的不錯。”柳英說,“只是姑娘過幾日要回上京,這不來問問蘇姑娘這線屆時如何拆?”
"還有我家姑娘身上的疤可能徹底消除?"
“拆線簡單,和縫衣拆線一個理,用剪子剪開把線頭扯出來就行。”蘇嵐擦了手,來涼亭坐在姜蒔對面,見她臉的痂已脫落,還有淺顯的印記,“稍後拿幾瓶玉肌膏回京用,記得每日塗抹,慢慢就消了。”
說罷,喝了袁春倒的水。
“從天不見亮忙到這會兒,沒歇過。”蘇嵐是真渴了,自己又倒了一杯水喝,長出一口氣,這才望着姜蒔,“那夜我不好問你,怎傷得如此重?”
“不小心傷到的。”姜蒔語氣隨意,翻了一頁,“我要回上京了,你呢?一直留在梁州?”
蘇嵐微愣,語氣苦澀,“那地方哪是我想回便能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