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東西!你算計我!那可是我爹留給我的地!”
趙大力扯着嗓子罵,他爹就留了那麼點東西給他,他能隨便給人嗎!
周福順嗤笑:“你還知道那是你爹留給你的,那半畝地都快荒成野草地了!你去看過嗎?你管過嗎?啊?”
趙大力不吭聲,旱地種起來費勁得很。
得去大河裏一擔一擔地挑水澆地,將那地澆透了才好種麥子。
大河離得又遠,半畝地哪值當他費那麼多心神?
他撇了撇嘴:“那也不是這麼給的,四伯伯你偏心啊…一畝旱地至少能賣一兩銀,我爹給我留的那地可有半畝多呢,怎麼也能賣個六百多文吧?你三百四十文就給我打發了?”
說到那旱地,周福順真是氣不打一處來:
“你爹當年爲了開那塊荒地廢了多少力氣!起早摸黑地撿石頭拔草,挑水澆地。伺候了快一年才將那塊地給拾掇出來!被你給糟蹋的!跟荒地沒兩樣了!”
他恨恨地指了指趙大力:“那是你爹的命啊!你就這麼糟蹋了!”
“那也有半畝呢…”
他嘟囔着強調,半畝地咋能抵三百多文呢,那不是占他便宜嗎?
“你也知道那是地!不知道的過去一看以爲是野草叢呢!”
周福順氣得兩個鼻孔各出各的氣:“三百四十文都抬舉你了!你現在喊人去看,二百文都沒人搭理你!”
這兩年雨水不好,種旱地全靠自己挑水。
他家那塊地又荒了幾年,光是除草就得費一把死力氣。
他是老莊稼把式,最見不得人浪費田地的,因此看趙大力格外不順眼。
他斜着眼睛瞪他:“要麼逐出村,要麼拿地抵債,你自己選。”
他話說得死,不給趙大力半點轉圜的餘地。
趙大力抿緊嘴考慮片刻,到底豁出去點了頭:“抵就抵!老子就不愛種地!”
去他娘的種地!
他天生就是享福的命!
至於老頭子在地下氣不氣,他是真管不了了。
老劉藥箱裏有現成的紙筆,周富順立馬寫了一份契,蓋上他隨身帶的村正印章。
趙大力手印一按,那半畝旱地就歸了周家村所有了。
等趙大力和其餘人離開,老劉終於忍不住,伸手指了指契:
“老周,你這是…...”
這屋裏也就他識字,也只有他能看出契上的不對。
不是說好將地抵給雨生的嗎?
怎麼契上那旱地歸了村裏呢?
周福順走到床前,摸了摸雨生的臉,替他擦掉嘴角的血痕:“這地啊…他倆種不了,大力若是哪天想起來了去地裏發混,他倆哪兒弄得過他。”
“那你還替他要?”
老劉不解,既然他倆種不了,周福順費這麼大勁將地要來幹什麼?
周福順笑了笑,從袖裏數了三百四十文出來。
“不怕你笑話,我是爲了自己。那塊地挨着我家的旱地,我拿錢問雨生買那塊地。他得錢,我得地。你知道的,我家小書明年得考舉人了,我得替他準備上。”
他這也算是掏心窩子話,他早就惦記上了趙家那塊旱地。
但趙大力實在混,他若是直接問他買那塊地。
他不從他身上咬下一口肉來,是不可能賣給他的。
今天也是叫他趕上了,趙大力打傷雨生,他立馬就意識到他的機會來了。
一切都按着他想的進行,那塊地,終於到他手上了。
他將銅錢放到枕頭下,拉過小荷叮囑:“這錢你幫小生收着,別亂花。等下四爺爺殺只雞給你送過來,你太瘦了,給你跟小生一起補補。”
“謝謝四爺爺。”
小荷認真道謝。
周福順摸了摸她的頭,他剛剛的話並沒有避着小荷。
這孩子知道他的打算還跟他道謝,真的是太乖了。
他坐到床邊又摸了摸雨生的額頭,沒有發燒的跡象。
“這孩子怎麼還沒醒?”
他問老劉,老劉卻笑着搖了搖頭:“放心吧,他沒什麼事,就是睡着了。”
老劉得意地笑,一個個都笑他是老實頭。
他才不是呢!
他狡詐得很!
來的路上他就問清楚了怎麼回事。
趙家那小子這幾年找他看病拿藥從來不給錢不說,態度還差得很。
真當他好欺負呢!
他是故意將雨生的情況往重了說的!
他連藥方都沒開,只細心叮囑小荷:“讓他好好睡一覺,這孩子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小小年紀睡眠怎麼這麼差?”
他給雨生把脈時便發現,這孩子精神很差。
一看便知前一夜沒睡好,多愁多思了。
小荷聽得十分困惑,哥哥怎麼會睡不好呢?
一旁呼呼大睡的雨生:都是叫水鬼嚇的啊!
周福順回了家,將契約收好後便擼起袖子捉雞。
老妻舍不得,皺着臉跟在他身後阻攔:“你要死哦!那是正下蛋的母雞!你捉它幹什麼?”
“殺了給雨生送去。”
他將母雞逮起來掂了掂,差不多得有個三斤重。
他滿意地點點頭,差不多了。
他將雞扔給兒子:“去殺了。”
然後轉身進了灶屋,打開面袋便開始裝細白面。
臉大的碗裝到冒尖,他裝了三碗進布袋才收手。
看得老妻差點當場撅過去!
她趕忙將布袋按住,質問他:“你瘋掉了不成!那是給小書備了考舉人用的!”
細白面可貴了,一斤要二十多文。
他家這點細白面都是給明年攢的,小書明年考舉人,一考就是三天。
舉人考試可難了,窩在破棚子裏三天不能出來,吃喝拉薩都得在裏面解決。
那三天必須吃好了,不然根本熬不下來的!
老頭子向來是最重視這個的,這會兒也不知道發什麼瘋,竟然將細白面都舍了出去!
“婦人家懂什麼!”
周福順一把拍掉她的手,將布袋打好結一並遞給兒子:“一起給雨生送去。”
這下連周滿倉都猶豫了:“爹,這是不是...過了點?”
他知道他爹的意思,旱地的事他家確實占了雨生的便宜。
可他們也不是沒給錢,還殺了只老母雞。
他覺得,這真的差不多了。
“你啊...拿不出手!”
周福順嫌棄地瞪他一眼:“趙家那塊地,你娘不知道怎麼回事,你也不知道?給這點白面我都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