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分叉的時間
傳送結束的感覺像是從深水中浮起。江臨淵睜開眼,發現自己站在一片奇異的森林裏。
這裏的樹木是半透明的,枝幹像水晶一樣晶瑩,樹葉則是閃爍的光點。每棵樹都在緩慢生長,但生長的方式很特別——不是向上,而是向各個方向分叉,每條分叉的盡頭都懸浮着一個光球,光球裏是快速閃過的畫面。
“因果森林。”謝雪辭的聲音從旁邊傳來,“時間線像樹木一樣生長的地方。”
他鬆開手——傳送過程中他們一直握着手,現在才意識到。江臨淵感覺手心還殘留着溫度。
凱和莉娜也傳送過來了。凱的機械眼快速掃描周圍:“安全指數7.2,無直接威脅。但那些光球……有能量波動。”
莉娜的魔法書自動翻開,書頁上浮現出文字:“因果樹,記錄所有可能性的地方。小心,不要被‘時間回聲’卷進去。”
“時間回聲?”謝雪辭問。
“那些光球就是。”莉娜指着最近的一棵樹,“每個光球代表一條時間線,一種可能性。如果你盯着看太久,可能會被拉進那個可能性裏,體驗另一段人生。”
江臨淵走近一棵樹。最矮的一條分叉上,光球裏的畫面是:他自己坐在辦公室裏,穿着西裝,正在籤文件。看起來是個普通的商人,但眼神空洞,身邊沒有謝雪辭。
“那是如果你沒進系統的可能性。”莉娜說,“一個……正常的、無趣的人生。”
謝雪辭也看向另一棵樹。他的那條分叉裏,他站在美術館裏,正在給參觀者講解畫作。笑容溫和得體,但眼神深處是壓抑的厭倦。
“正常人生……”謝雪辭輕聲重復,“聽起來像諷刺。”
凱突然說:“看那棵高的。”
衆人抬頭。森林深處有一棵特別高的樹,樹冠幾乎看不見。它的分叉特別多,每條分叉的光球都在劇烈閃爍,像在掙扎。
“那棵樹的‘可能性’太多了。”莉娜皺眉,“可能是個關鍵人物的因果樹。”
江臨淵有預感。他走向那棵樹,找到主幹的起始點——那裏只有一個光球,畫面很簡單:兩個孩子在實驗室裏,手拉着手。
是他和謝雪辭,大概十歲左右的樣子。
“我們小時候真的認識。”謝雪辭走到他身邊,“回聲說的是真的。”
江臨淵沿着主幹往上找。每一條分叉都是他們人生的轉折點:選擇進入系統、療養院的初遇、婚禮的共舞、鏡像深淵的對視、時間墓地的循環、永夜劇場的抉擇……
有些分叉是明亮的,有些是暗淡的,有些已經枯萎了。
“暗淡的是被放棄的可能性。”莉娜解釋,“枯萎的是……已經消失的。”
謝雪辭指着一條特別明亮的分叉:“這條是什麼?”
光球裏的畫面是他們並肩站在高台上,身後是崩塌的系統控制中心——那是在真相之間,江臨淵在意識融合時看到的未來畫面。
“可能性還在。”江臨淵說,“那個未來還存在。”
“但也有糟糕的。”凱指向另一條分叉,畫面裏江臨淵和謝雪辭背對背舉着武器,眼神冰冷,像敵人。
“那是如果我們在時間墓地徹底崩潰的可能性。”謝雪辭聲音很輕,“幸好沒發生。”
就在這時,那條分叉突然抖動了一下,像是感應到了他們的注視。
“小心!”莉娜喊道。
光球爆發出強光,將四人籠罩。不是攻擊,是……邀請。
江臨淵感覺到意識被拉扯。他閉上眼睛抵抗,但畫面已經涌入腦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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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另一種可能
他站在廢墟上,手裏握着槍。
對面是謝雪辭,也拿着武器。兩人身上都是傷,血跡斑斑。
“放下槍。”江臨淵說,聲音冷得像冰,“你已經輸了。”
謝雪辭笑了,那個笑容瘋狂而絕望:“輸?江臨淵,你根本不知道什麼叫做輸。我經歷了三百次循環,每次你都選擇犧牲我。這次,我不會再讓你選了。”
“那是爲了最優解。”
“去你的最優解!”謝雪辭嘶吼,“我也是人!我也會痛!也會害怕!你把我當什麼?工具?棋子?”
江臨淵的手指扣在扳機上。理性計算告訴他,謝雪辭已經失控了,留着是威脅,必須清除。
但他下不了手。
畫面跳轉。時間墓地,第兩百次循環。謝雪辭躺在他懷裏,呼吸微弱。江臨淵抱着他,第一次感覺到……恐慌。
“別死。”他低聲說,聲音在顫抖,“求你。”
謝雪辭用最後力氣抬手,碰了碰他的臉:“下次……對我好一點……”
然後手垂落。
江臨淵坐在那裏,抱着逐漸冰冷的身體,一動不動。直到循環重置。
畫面再跳轉。療養院的第一次見面,謝雪辭抓着他的衣袖,眼淚汪汪。江臨淵當時想:演技不錯,但可以用。
現在從這個“可能性”的角度看,江臨淵看到了自己當時的眼神——不是完全的冷漠,有一絲極細微的……好奇。
爲什麼這個人的僞裝這麼完美?
爲什麼他的恐懼這麼逼真?
爲什麼……自己會想多看他一眼?
畫面破碎。
江臨淵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跪在地上,喘着氣。謝雪辭也在旁邊,臉色蒼白,顯然也看到了什麼。
“你看到了什麼?”江臨淵問。
“一個可能性。”謝雪辭聲音沙啞,“我……變成了怪物。虛空完全控制了我,我殺了你。然後坐在你的屍體旁邊,哭了很久。”
他抬起頭,眼眶微紅:“那個可能性裏的我,後悔了。但已經來不及。”
莉娜和凱也清醒了,看起來也經歷了各自的“時間回聲”。
“這森林在考驗我們。”莉娜擦掉額頭的冷汗,“讓我們看到最恐懼的可能性,看我們會不會崩潰。”
“那我們現在算通過了嗎?”凱問。
森林突然安靜下來。所有的因果樹都停止了生長,光球不再閃爍。然後,一個聲音從森林深處傳來:
“你們看到了陰影,但沒有被吞噬。”
“可以繼續前進。”
是森林本身在說話?還是回聲留下的指引?
江臨淵站起來,向聲音的方向走去。謝雪辭跟上,這次他沒有再鬆手,而是主動握住了江臨淵的手。
很自然的動作,像已經做過無數次。
江臨淵的手指收緊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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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林中小徑
森林深處出現了一條小徑,由發光的鵝卵石鋪成,蜿蜒向前。兩旁的因果樹自動讓開,像是在爲他們引路。
“議會哨站應該就在前面。”凱說,機械眼切換成偵察模式,“檢測到機械結構的能量信號,距離約八百米。”
莉娜的魔法書又開始翻動:“還有……虛空污染的痕跡。很淡,但確實存在。”
謝雪辭頸部的刻印微微刺痛:“議會也在用虛空的力量?”
“可能。”江臨淵說,“回聲說過,議會想逃避虛空的清理,他們可能在研究如何控制虛空,或者……利用它。”
小徑的盡頭是一個空地。空地中央有一座建築——看起來像個小型的金屬堡壘,表面覆蓋着銀灰色的裝甲,有幾個炮塔在緩緩旋轉。
“議會哨站。”凱壓低聲音,“防衛等級不低。我們需要計劃。”
“我可以僞裝潛入。”謝雪辭說,“藤蔓刻印能讓我模擬任何存在,包括他們的機械守衛。”
“太危險。”江臨淵立刻反對,“如果裏面有虛空污染,你的刻印可能會失控。”
“那你說怎麼辦?”
江臨淵思考片刻:“聲東擊西。凱用遠程攻擊吸引火力,莉娜用魔法制造混亂,我趁機用時間能力潛入。你在外面掩護。”
“你一個人進去?”謝雪辭皺眉。
“時間刻印讓我能快速移動和隱藏。”江臨淵說,“人少反而安全。”
謝雪辭想反駁,但知道江臨淵說的是對的。他只能點頭:“好。但如果十分鍾後你還沒出來,我就進去找你。”
“八分鍾。”
“九分鍾。”
“成交。”
凱已經在找狙擊位置了。莉娜開始準備魔法,嘴裏念着古老的咒語,周圍的空氣開始扭曲。
江臨淵最後看了謝雪辭一眼,然後激活時間刻印。周圍的世界慢了下來,他像一道影子般滑向哨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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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哨站內部
時間減速讓江臨淵輕易躲過了炮塔的掃描。他找到一個通風口,用多功能工具撬開柵欄,鑽了進去。
哨站內部比外面看起來大。走廊錯綜復雜,牆壁是冰冷的金屬,頭頂的燈光是慘白色。沒有窗戶,沒有裝飾,像個巨大的棺材。
江臨淵沿着走廊前進,時間刻印讓他能感知到守衛的位置——都是機械體,巡邏路線很規律。
他避開了三隊守衛,來到一個岔路口。左邊通向能源核心,右邊通向數據儲存室。
他選擇了右邊。
數據儲存室裏有很多終端,屏幕上滾動着加密的數據流。江臨淵嚐試用後台權限連接,但被防火牆擋住了——議會的加密等級比系統更高。
他正要嚐試破解,突然聽到了聲音。
不是機械的聲音,是人聲。很低,像在自言自語。
江臨淵藏到終端後面,看到一個人走進來。
不是機械守衛,是個穿白大褂的研究員,看起來很年輕,臉色蒼白,眼神疲憊。他走到一個終端前,開始輸入指令。
“第七次實驗……失敗……”他喃喃自語,“虛空樣本依然不穩定……爲什麼就是不能控制……”
江臨淵屏住呼吸。
研究員調出了一份報告,標題是:《虛空控制計劃·階段性總結》。江臨淵快速掃過內容:
【目標:通過意識融合技術,將適格者與虛空樣本結合,制造可控的虛空生物兵器。】
【進展:已進行十二次融合實驗,失敗率100%。實驗體全部失控或死亡。】
【結論:虛空的‘不可控性’源於其本質——它不是生物,不是能量,是‘概念’。要控制概念,需要同等層次的存在作爲‘容器’。】
【建議:尋找‘概念遺孤’作爲新的實驗材料。】
江臨淵的心一沉。議會也在找概念遺孤,而且是想把他們當作實驗材料。
研究員突然說:“誰在那裏?”
江臨淵一驚,但發現自己沒有暴露——研究員在看另一個方向。
另一個聲音響起:“是我。”
又一個研究員走進來,年長一些,戴着眼鏡:“你在看虛空實驗的報告?那些東西最好少碰。”
“我只是想知道爲什麼總是失敗。”
“因爲方向錯了。”年長的研究員嘆氣,“議會想‘控制’虛空,但虛空怎麼可能被控制?它就像時間,像空間,是宇宙的基本法則之一。我們應該研究的是如何‘共存’,而不是‘控制’。”
“但議會想要武器。”
“我知道。”年長的研究員壓低聲音,“所以我準備走了。這個哨站很快會被放棄,因爲附近的虛空污染越來越嚴重。我建議你也走。”
“去哪?”
“去‘中立區’。有些逃離議會的人在那裏建立了避難所。至少……比在這裏當實驗助手強。”
兩人離開了。
江臨淵等他們走遠,才從藏身處出來。他快速復制了終端裏的數據,然後準備離開。
但就在他走到門口時,警報響了。
不是因爲他——是從能源核心方向傳來的。江臨淵聽到爆炸聲和機械守衛的奔跑聲。
凱和莉娜那邊出事了?
江臨淵沖出門,朝能源核心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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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失控的虛空樣本
能源核心室已經變成了地獄。
一個巨大的培養罐破裂了,裏面涌出黑色的、粘稠的物質——虛空樣本失控了。它像活物一樣蔓延,吞噬着周圍的金屬和機械。幾個機械守衛試圖阻止,但被黑色物質纏住,瞬間腐蝕成廢鐵。
凱和莉娜在門口,凱在用能量步槍射擊,但子彈對虛空樣本效果有限。莉娜的魔法倒是能暫時遏制它的擴散,但很消耗魔力。
“江臨淵!”凱看到他,“這東西突然爆發了,我們沒碰它!”
江臨淵看到培養罐旁邊的控制台——上面有緊急封鎖程序。如果能啓動,可以把整個能源核心室隔離。
“掩護我!”他沖向控制台。
時間刻印全開,他像一道銀色的光穿過黑色物質的縫隙。虛空樣本似乎感知到了他,伸出觸須般的東西抓來。
江臨淵翻滾躲開,觸須擦過他的肩膀,戰術服被腐蝕出一個洞,皮膚傳來灼燒感。但傷口沒有流血,而是變成了銀灰色——虛空污染。
他顧不上這些,沖到控制台前,快速輸入指令。警報在響,紅色燈光在閃爍。
“緊急封鎖程序啓動。倒計時:10秒。”
虛空樣本發出非人的嘶吼,瘋狂地撲向他。
9秒。
凱連續射擊,打碎了幾條觸須。
8秒。
莉娜施展防護魔法,在江臨淵周圍形成光罩。
7秒。
光罩被黑色物質撞擊,出現裂痕。
6秒。
江臨淵看到控制台屏幕上顯示:需要雙重確認。還要一個人按另一個按鈕。
5秒。
“謝雪辭!”他用記憶披風通訊,“我需要幫助!”
4秒。
沒有回應。
3秒。
光罩破碎。
2秒。
黑色物質涌向他——
一個人影沖了進來。
謝雪辭。
他頸部的藤蔓刻印爆發出銀黑色的光芒,那些光芒像真正的藤蔓一樣生長,纏住黑色物質。不是對抗,是……引導。黑色物質開始轉向,被謝雪辭的刻印吸引。
“按按鈕!”謝雪辭咬牙喊道。
江臨淵按下最後一個按鈕。
1秒。
厚重的金屬門從天花板落下,將能源核心室完全封鎖。黑色物質被關在裏面,還能聽到撞擊門板的聲音。
安全了。
江臨淵癱坐在地上,肩膀的傷口在灼痛。謝雪辭也跪下來,喘着氣,藤蔓刻印的光芒逐漸暗淡。
“你怎麼進來的?”江臨淵問,“外面有守衛……”
“解決了。”謝雪辭說,聲音有些虛弱,“你的傷……”
“小問題。”
“不是小問題。”謝雪辭靠近,查看他的傷口,“這是虛空污染。如果不處理,會擴散。”
江臨淵想說沒事,但突然一陣眩暈。眼前發黑,耳邊響起低語——是虛空的聲音,在誘惑,在低語。
“加入我們……”
“成爲永恒……”
“放下理性……放下痛苦……”
他咬緊牙關抵抗。
謝雪辭的手放在他傷口上。藤蔓刻印再次發光,這次是柔和的銀色,不帶黑色。光芒滲入傷口,像在清理污染。
“你在幹什麼?”江臨淵問。
“淨化。”謝雪辭閉着眼睛,“我的刻印能模擬虛空,也能淨化它。但需要集中精神……別動。”
江臨淵不動了。
他感覺到謝雪辭的手指很輕,很小心。光芒從傷口處蔓延,灼燒感逐漸減輕,取而代之的是溫暖的、奇異的舒適感。像是冰冷的身體泡進溫水裏。
他低頭看着謝雪辭。謝雪辭的睫毛很長,在眼下投出陰影。額角有細密的汗珠,表情專注到近乎虔誠。
這一刻,江臨淵突然很清楚地意識到一件事:
他不想失去這個人。
不是作爲隊友,不是作爲共犯,是作爲……謝雪辭。
那個會僞裝也會坦誠,會瘋狂也會溫柔,會在危險時沖進來救他,會小心翼翼地爲他處理傷口的謝雪辭。
傷口淨化完了。謝雪辭抬起頭,剛要說什麼,就看到江臨淵在看他。
那種眼神……很復雜。不再是純粹的理性分析,裏面有別的東西。謝雪辭看不懂,但心跳快了一拍。
“怎麼了?”他問,聲音有點啞。
“沒什麼。”江臨淵移開視線,“謝謝。”
謝雪辭笑了:“第一次聽你說謝謝。”
“以後會多說的。”
兩人沉默了幾秒。外面的爆炸聲已經停了,凱和莉娜在處理後續。
“數據拿到了嗎?”謝雪辭問。
“拿到了。”江臨淵拿出數據芯片,“議會在研究虛空武器,想用概念遺孤當實驗材料。”
“所以我們必須趕在他們前面找到其他遺孤。”
“或者……”江臨淵看着他,“讓議會失去研究興趣。”
謝雪辭懂了:“毀掉他們的研究資料和樣本。”
“對。”
兩人站起來。江臨淵的傷口已經好了,只留下淡淡的銀色痕跡,和時間刻印的紋路融合在一起。
他們找到凱和莉娜。凱的機械臂受了點損傷,但問題不大。莉娜魔力消耗過度,臉色蒼白,但還在堅持。
“哨站的自毀程序已經啓動。”凱說,“還有十分鍾,這裏會炸。”
“足夠我們毀掉研究資料了。”江臨淵說。
他們分頭行動,把所有能找到的實驗數據全部銷毀,釋放了關押的幾個實驗體——都是被抓來的低維生物,有些已經半虛空化了,沒救了,只能幫他們解脫。
最後,他們來到哨站的主控室。這裏有一個巨大的虛空樣本儲存罐,裏面是濃縮的虛空能量。
“如果這個爆炸,整個因果森林都會被污染。”莉娜說。
“那就不能讓它爆炸。”江臨淵思考,“謝雪辭,你能吸收它嗎?”
“可以試試。”謝雪辭走到儲存罐前,手按在玻璃上,“但這麼多能量……我可能會失控。”
“我會看着你。”江臨淵說。
謝雪辭看了他一眼,然後點頭。
藤蔓刻印全力激活。儲存罐裏的黑色能量開始流動,順着謝雪辭的手涌入他的身體。他的眼睛逐漸變成銀黑色,皮膚下浮現出黑色的紋路。
江臨淵站在他身邊,時間刻印隨時準備發動——如果謝雪辭失控,他會用時間鎖定控制住他。
但謝雪辭沒有失控。他在抵抗,在控制,在消化那些能量。很痛苦,身體在顫抖,汗水溼透了衣服,但他堅持住了。
最後一絲能量被吸收完,儲存罐變成空的。謝雪辭跪倒在地,劇烈喘息。
江臨淵扶住他:“怎麼樣?”
“……還活着。”謝雪辭虛弱地笑,“而且……好像更強了。”
警報聲變得急促:“自毀倒計時:一分鍾。”
“該走了!”凱喊道。
四人沖向出口。哨站已經開始崩塌,天花板掉落,地面裂開。
他們沖出哨站,跑進森林。剛跑出百米,身後就傳來巨大的爆炸聲。氣浪將他們掀翻在地。
江臨淵把謝雪辭護在身下,碎石和熱浪從頭頂掠過。
爆炸持續了幾秒,然後漸漸平息。
森林安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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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篝火旁
他們在森林邊緣找了個相對安全的地方扎營。莉娜用魔法生了堆篝火,凱在檢查裝備,江臨淵在處理最後的傷口,謝雪辭……在發呆。
他的眼睛已經完全恢復正常了,但剛才吸收虛空能量的經歷留下了痕跡——藤蔓刻印變得更復雜了,銀色的底色上多了幾縷暗金色的紋路。
“感覺如何?”江臨淵坐到他身邊。
“奇怪。”謝雪辭說,“腦子裏多了很多……知識。關於虛空的,關於維度的,關於……如何控制它。”
“那不是壞事。”
“但也不完全是好事。”謝雪辭低頭看着自己的手,“這些知識在改變我。我在想……如果有一天,我完全變成虛空的一部分,不再是我了,你會怎麼做?”
江臨淵沒有立刻回答。
他想起在因果森林看到的那個可能性——謝雪辭變成怪物,殺了他。但那個可能性裏的自己,即使在最後也沒有開槍。
“我會把你拉回來。”江臨淵最終說。
“如果拉不回來呢?”
“那就陪你一起。”
謝雪辭轉過頭,看着他。篝火的光在他眼睛裏跳動,像星星。
“認真的?”
“嗯。”
謝雪辭笑了,但眼眶有點紅:“江臨淵,你變了。以前的你不會說這種話。”
“人都會變。”
“但你變得……更好了。”
江臨淵沒說話。他伸出手,很輕地碰了碰謝雪辭頸部的刻印。指尖傳來微熱的溫度。
謝雪辭沒有躲。
“疼嗎?”江臨淵問。
“不疼。”謝雪辭說,“有點……癢。”
他的聲音很輕,像羽毛。江臨淵的手指停留了一會兒,然後放下。
兩人並肩坐着,看篝火。凱和莉娜在另一邊,已經睡着了——或者說,假裝睡着了,給他們空間。
“江臨淵。”謝雪辭突然說。
“嗯?”
“在哨站裏,你受傷的時候,我在想……”謝雪辭頓了頓,“如果你死了,我該怎麼辦。”
江臨淵看向他。
“我想不出來。”謝雪辭輕聲說,“所有理性的、非理性的方案都想過了,但沒有一個能讓我接受。所以我想,你不能死。至少,不能比我先死。”
“爲什麼?”
“因爲……”謝雪辭轉頭,看着他的眼睛,“如果你不在了,我不知道該怎麼繼續當‘我’。那個會僞裝、會算計、會裝可憐的謝雪辭,是爲了給你看才存在的。如果沒有觀衆,演員就沒有意義了。”
這話說得很重,也很真。
江臨淵感覺到心髒的位置,有什麼東西在鬆動。像冰層裂開,下面有溫暖的東西涌出來。
他抬手,手指穿過謝雪辭的頭發——這個動作很突然,他自己都沒想到會做。謝雪辭愣了一下,但沒有抗拒。
“你不是演員。”江臨淵說,“至少,對我不是。”
謝雪辭的眼睛睜大了一些。
然後,很慢地,他把額頭抵在江臨淵肩上。一個很輕的、依賴的動作。
江臨淵的手停在他後頸,能感覺到脈搏的跳動。
篝火噼啪作響,火星升上夜空,和因果森林的光點混在一起,像倒懸的星河。
他們沒有再說話。
但有些東西,已經不需要言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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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
江臨淵突然感覺到什麼,抬起頭。
森林深處,有個黑影在看着他們。
不是機械守衛,不是虛空生物,是……人形的,但輪廓模糊。
黑影很快消失了,像從未存在過。
但江臨淵知道,那不是幻覺。
議會的人,或者別的什麼東西,還在盯着他們。
旅程還遠沒有結束。
他低頭,謝雪辭已經靠着他睡着了,呼吸均勻。
江臨淵調整姿勢,讓他睡得更舒服些。
然後,在篝火即將熄滅的微光中,他低下頭,很輕地,在謝雪辭額頭上碰了一下。
像一個印記。
一個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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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完】
【下章預告:法則熔爐——所有維度法則交匯的地方。在這裏,江臨淵和謝雪辭將面對最殘酷的考驗:爲了通過熔爐,他們必須暫時分離。而在分離中,他們會看清自己的心嗎?議會追兵已經接近,虛空在低語,時間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