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同意。”蔣靈老老實實答道。
王春花暗暗鬆了口氣。
她就說嘛,她那精明的兒子不可能花一萬塊請個保姆,他要是有那錢肯定第一個孝順她老家人,怎麼可能把錢花在一個外人身上?
在她看來,哪怕蔣靈生了兩個孩子,那也是外人。
兩個孩子都是閨女,連個帶把的小子都沒有,不是外人是什麼?
想到這裏,王春花心裏更有底氣了,腰板也挺得筆直,“東陽掙錢不容易,你又不上班,全靠他養着,能省點就省點,趕緊把那保姆退了,把錢要回來。”
“退不了,退了沒人幫我看孩子。”
“你天天在家閒着,怎麼就不能看孩子了?”王春花三角眼一瞪,瘦削的臉龐顯出幾分刻薄來,“當年我生東陽和美月的時候,還得下地幹活,誰幫我了?你們這代年輕人就是太矯情,吃不了苦。”
蔣靈面無表情地看着她回憶過去。
這一套道德綁架流程蔣靈聽得耳朵都快磨出繭子來了,以前每當她覺得有委屈的時候,王春花就會把這一套搬出來,先是濃墨重彩的渲染自己以前有多麼辛苦多麼不容易,然後用對比的手法,凸顯蔣靈有多麼矯情多麼不知足。
以前蔣靈還真覺得自己太矯情了,但這套話聽多了,她也就咂摸出味兒來了。
王春花生孩子那是什麼年代,她生孩子又是什麼年代?
年代都變了,又不像以前那麼艱苦,她憑什麼非要按照王春花的標準去自討苦吃?
王春花就是自己淋過雨,也非得撕破她的傘。
但這次,蔣靈可不會讓她得逞了。
“媽,話不能這麼說,咱們現在生活好了,請個保姆不是很正常嘛,再說了我也是爲東陽考慮,他上班那麼辛苦,我還得忙着接送晞晞上下學,根本沒時間給他做飯,請個保姆天天給他做大餐,多好啊。”
王春花拿她說事,她就拿李東陽說事。
戰勝敵人的第一法則,就是不要被敵人牽着鼻子走,而是要牽着敵人的鼻子走。
果然,王春花愣了好一會,她準備了一肚子要數落蔣靈的話,就是萬萬沒想到蔣靈會拿李東陽堵住她的嘴。
她緊緊抿着嘴,好半天才從牙縫裏憋出一句,“你這麼說也不是不行,但請保姆的錢,你得自己出。”
蔣靈差點笑出聲。
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子,這娘倆在對待錢的態度上真是一脈相承。
“媽,你也知道,我不上班,哪來的錢請保姆?這錢肯定得東陽出啊。”
“你想也別想!”話音剛落,王春花噌地站起來,瘦小的身板啪啪拍着桌子,聲音因爲憤怒而變得十分尖銳。
“那讓他出五千,我倆一人一半。”蔣靈穩穩的坐着。
“不可能!我們東陽一分錢都不會出。”王春花薄薄的嘴唇快速開合,說話就像機關炮一樣沖,“帶孩子本來就是你的責任,你憑什麼甩給我們東陽?雖然我兒子善良又心軟,但這絕對不是你欺負他的理由!”
善良又心軟?
詞是好詞,就是用來形容李東陽太糟踐了。
蔣靈在心裏直幹嘔,餘光瞥見外面院子裏走過一個黑色的熟悉身影,她心裏快速有了決斷,於是擺出一副柔順的模樣。
“媽,您別生氣,氣壞了身子不好,您實在想退保姆那就退了吧,我委屈點沒關系,只要您別生氣就行。”說完低下頭,撩起衣擺擦了擦眼角。
一副十分委屈的模樣。
王春花正罵的起勁,忽然聽背後門響,回頭一看,是她家老頭子回來了。
“怎麼了這是?”李洪山一進門就看到委屈巴巴的兒媳婦,而他那凶悍的老婆子正叉着腰罵人,他眉頭一皺,剜了一眼王春花,“靈靈好不容易來一趟,有什麼話好好說,你這是幹什麼?”
王春花正攢了一肚子氣想跟李洪山告狀,沒想到他上來就給自己扣了個罪名,頓時臉色變得難看起來,但他畢竟是一家之主,她也不好說什麼,只得氣呼呼地坐下了。
“晞晞,過來爺爺抱。”李洪山朝晞晞伸手,笑呵呵地抱着人坐到沙發上,從旁邊糖罐裏掏出棒棒糖塞給小丫頭,順嘴問道:“你們怎麼來的?”
“我們坐公交車來的。”
“你爸怎麼沒開車送你們?”
晞晞含着糖,面露難色,“爸爸老跟媽媽吵架,已經好幾天沒跟我們說話了。”
李洪山立刻皺緊了眉頭,用詢問的意味看向蔣靈,“你們吵架了?他又犯渾了?”
還沒等蔣靈說話,王春花立馬不高興了,“什麼叫他又犯渾了?東陽可是你兒子,你怎麼淨向着外人?”
一個“外人”讓蔣靈和李洪山同時皺了皺眉。
王春花這才後知後覺自己說錯了話,咬着牙又往回圓,“我是說人家小兩口,拌個嘴不是很正常嘛,你少管。”
“閉嘴吧你,兒媳婦孫女都來了,你趕緊去做飯。”李洪山揮揮手,不耐煩地把人攆走。
王春花跺着腳走了,人在對面廚房裏忙活,眼睛還黏在這邊。
“爸,我請了個保姆,想幫忙照顧孩子,東陽和媽都不同意。”蔣靈指了指外面抱着小女兒的王媽,開門見山。
“家裏兩個孩子,確實有些忙不過來,辛苦你了。”李洪山不是那麼不講道理的人,看着慈眉善目的,“他們娘倆就是脾氣倔,但沒壞心眼,你別往心裏去。”
蔣靈沒說話,擱在腿上的雙手卻忍不住攥緊了。
以前她也覺得她這個公公好說話,爲人公正,又明事理,不像那個混賬的李東陽,也不像兩面三刀的婆婆,她有了委屈跟公公一說,公公多多少少都會向着她說話。
但時間久了,她才知道,他也僅僅是嘴上向着他而已。
畢竟他是李家的一家之主,心裏想的肯定是李家人,她一個兒媳婦的委屈,面子上能糊弄過去就糊弄過去了,沒必要搞得很難看,讓親朋好友們看笑話。
只可惜,蔣靈已經不是以前的蔣靈了。
想到這裏,她抬起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