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頌宜只覺得身體一輕，緊接着便是失重帶來的劇烈恐慌。
她下意識地揮舞着雙手亂抓，指尖終於觸到了一絲冰涼堅硬的觸感，是一棵小樹苗。
可這小樹苗的枝幹細得像孩童的手指，被她整個身體的重量一拉，立刻彎成了一道危險的弧線，嫩綠的葉子簌簌往下掉，仿佛下一秒就會從根部徹底折斷。
周頌宜懸在半空中，腳下是深不見底的山谷，雲霧繚繞間根本看不清谷底，只有呼嘯的風從耳邊刮過，帶着幾分寒意。
而頭頂上方，剛才抓着的藤蔓正一點點往回縮，離她越來越遠。
“不能慌，不能慌。”她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閉上眼睛又猛地睜開，試圖壓下心底的恐懼。
腦海裏突然閃過導師在急救課上說的話：“遇到危險的時候，越是慌亂越容易出事，先穩住，再找生機。”
她定了定神，慢慢低下頭，目光在石壁上仔細搜尋。
就在離腳不遠的石縫裏，一抹淺白色的小花赫然映入眼簾。
是赤根草！
她心裏瞬間燃起一絲希望，手指死死攥着小樹苗，開始一點點調整姿勢。
她先是用腳尖艱難地勾住旁邊一塊凸起的石頭，借着這股力將身體往石縫方向挪，每動一下，小樹苗的枝幹就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聽得她心都跟着揪起來。
終於，她的手夠到了那株赤根草，連帶着根部的泥土一起，小心翼翼地連根拔起。
當她把赤根草放進背後的藥簍時，抓着小樹苗的手突然一滑，掌心的汗讓她失去了着力點，整個人又往下墜了一截，胸口重重撞在石壁上，疼得她眼前發黑。
“不行！”周頌宜咬着牙，另一只手飛快地伸出去，死死抓住了石縫裏的一叢雜草。
雜草的根須不算牢固，卻也給了她喘息的機會。
她忍着疼，像只壁虎一樣，手腳並用地在石壁上尋找可以借力的地方，一點點往上爬。
尖利的石頭劃破了她的手掌和膝蓋，鮮血滲出來，染紅了周圍的石壁，可她連眉頭都沒皺一下，心裏只有一個念頭。
一定要爬上去，褚景彥還等着她回去針灸呢。
不知過了多久，當她的手指終於觸到懸崖頂端的泥土時，眼淚差點掉下來。
她用盡最後一絲力氣翻上懸崖，整個人癱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氣，胸口起伏得像個破舊的風箱。
身上的粗布衣服沾滿了泥土和暗紅色的血跡，手上的傷口被汗水一浸，火辣辣地疼。
可當她轉頭看到藥簍裏那株帶着溼潤泥土的赤根草，淺白色的小花在風中輕輕搖曳時，臉上還是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這一趟，值了。
等周頌宜一瘸一拐地回到褚家時，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夕陽把半邊天空染成了溫暖的橘紅色，褚景彥正坐在院子中央的石凳上，手裏握着一本書，目光卻死死盯着門口的方向，眉頭擰成了一個川字，顯然已經等了很久。
聽到腳步聲，他猛地抬起頭，看到周頌宜的身影時，立刻撐着拐杖就要站起來，可因爲動作太急，身體晃了晃，差點摔倒。
周頌宜心裏一緊，連忙加快腳步跑過去扶住他：“你怎麼出來了？快坐下，仔細腿上的傷。”
褚景彥緊緊握住她的手，當指尖觸到她掌心粗糙的傷口時，他的臉色瞬間變了。
再看她渾身的泥污和衣服上滲出的血跡，心疼得不行，聲音都有些發顫：“你怎麼弄成這樣？是不是在山裏遇到危險了？”
自責像潮水一樣涌上心頭，“都怪我，要不是爲了給我找藥，你也不會受這些苦。”
周頌宜笑着搖了搖頭，反手拍了拍他的手背安撫他，然後把背後的藥簍摘下來，遞到他面前，小心翼翼地從中拿出那株赤根草。
“你看，我找到赤根草了！有了它，你的腿就能徹底好了。”說到這裏，她的語氣裏還是帶了一絲失落，“不過只找到了一株，按照針灸的用量，可能還要再去一次山裏。”
褚景彥看着那株小小的赤根草，淺白色的花瓣上還沾着水珠，再看看周頌宜臉上帶着泥土卻依舊明亮的笑容，心裏五味雜陳。
他伸出手，輕輕撫摸着她手上的傷口，動作輕柔得像在觸碰易碎的珍寶，聲音沙啞地說：“以後不許再一個人去山裏了，太危險了。這藥引就算了，我現在的腿已經好多了，真的，能拄着拐杖走路就夠了。”
“那怎麼行？”周頌宜立刻搖了搖頭，眼神堅定，“都已經找到一株了，哪能半途而廢？放心吧，下次我會更小心的，肯定不會再像這次這樣了。”
兩人正說着，屋裏的褚老太和隔壁的王大娘也走了出來。
看到周頌宜這副模樣，兩人都嚇了一跳。
褚老太連忙快步走過來，一把拉過她的手，眼眶瞬間就紅了，眼淚差點掉下來：“阿宜，你這是怎麼了？身上怎麼這麼多傷？快進屋，我給你敷點草藥，再晚了傷口該發炎了。”
王大娘也在一旁跟着心疼地說：“就是啊，阿宜，找藥也不用這麼拼命啊。景彥的腿慢慢治就行，可不能把你自己給累壞了，你要是出點什麼事，我們心裏也過意不去。”
周頌宜被褚老太和王大娘一左一右地拉進屋裏，按在了板凳上。
王大娘轉身就從牆角的櫃子裏翻出一個陶制小罐，罐子邊緣都有些磨平了，一看就是用了很多年。
她揭開蓋子，一股清涼的草藥味立刻彌漫開來，裏面裝着青綠色的藥膏。
“這是鎮上李大夫做的，治外傷最管用了。”王大娘一邊說着，一邊用幹淨的竹籤挑了些藥膏，輕輕塗抹在周頌宜手上和胳膊上的傷口上。
藥膏剛一觸碰到破損的皮膚，火辣辣的痛感就瞬間加劇，周頌宜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眉頭也緊緊蹙了起來，手指下意識地蜷縮了一下。
“嘶……”她輕輕吸了口氣，目光落在牆角的藥簍上，語氣裏帶着一絲遺憾，“這次在山裏只采到一株赤根草，按照每日針灸所需的量，頂多只能用幾日。要是用完了還找不到，景彥的治療就得中斷了。”
褚老太坐在她身邊，拿起一塊幹淨的帕子，蘸了些溫水，一點點擦去她臉上的泥點，動作輕柔得像在照顧自家孫女。
一聽這話，她連忙擺手：“傻孩子，說什麼胡話呢？山裏那麼危險，你能把自己的命撿回來，還帶回來這株藥，就已經是天大的幸運了。下次再進山，說什麼也不能一個人去了，把景彥他娘帶上，兩個人也好互相有個照應，遇事能搭把手，我們也能放心些。”
“是啊是啊！”王大娘一邊幫她處理腳踝上的小傷口，一邊立刻附和道，“把我也帶上！我在這附近的山裏走了幾年了，熟門熟路的，兩個人不僅能互相照應，眼睛也亮堂些，說不定還能多采點其他能用的草藥呢，到時候拿到鎮上藥鋪賣了，還能換點糧食。”
周頌宜聽着兩人的話，心裏暖烘烘的，可她還是輕輕搖了搖頭，沒有接話。
她心裏清楚，這次能找到那株赤根草，全靠懸崖石縫裏那一點點僥幸。
當時她在石壁上仔細看過，那片區域總共也就零星幾株，就算下次帶着褚老太和王大娘一起去，把那幾株全采回來，也遠遠不夠撐到褚景彥的腿徹底痊愈。
想到這裏，她沉默了下來，手指無意識地絞着衣角，心裏漸漸有了一個新念頭。
不如過幾日去鎮上的藥房看看？她記得在現代，赤根草因爲過度采挖和環境破壞，幾乎已經絕跡，想要找到一株比登天還難。
可這個時代不一樣，生態環境沒被破壞，山林裏的草藥也多，說不定鎮上的藥鋪裏就有現成的赤根草賣。
就算藥鋪裏的赤根草價格貴了些，她也能想辦法賺錢。
她腦子裏裝着那麼多21世紀的小知識，不管是做點新奇的小玩意兒，還是改良些市面上沒有的吃食，總能換些銀錢。
不管怎麼算，靠自己的手藝賺錢買藥，都比一次次賭上性命去懸崖邊采藥強。
至少這樣，褚景彥不用擔心，褚老太和王大娘也不用跟着提心吊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