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後天剛蒙蒙亮,周頌宜就背着小竹簍站在了院門口,王大娘早已挎着布包在路邊等候。
“阿宜快來,這小路不好走,咱們得趕在關城門前回來。”王大娘笑着招手。
兩人沿着山間小路往鎮上趕,晨露打溼了褲腳,山路崎嶇難行,足足走了一個多時辰,才看到鎮上的青磚瓦房。
“前面就是李記藥鋪,李大夫跟我熟得很,你采的那些草藥,經他手賣,保準能多換些銀錢。”王大娘熟門熟路地領着周頌宜,走到那間掛着黑漆木匾的藥鋪前。
木匾上“李記藥鋪”四個字被歲月磨得發亮,推門進去,濃鬱的藥香撲面而來。
櫃台後的李大夫正低頭碾着藥材,聽到動靜抬頭一看,瞧見王大娘,笑着招呼:“褚夫人,今兒怎麼有空來鎮上?”
“這不是帶我的兒媳婦來給你送好東西嘛。”王大娘拉過身後的周頌宜,笑着介紹。
“李大夫,這是景彥的媳婦阿宜。別看她是個小姑娘,手上的活兒可利索着呢,這些草藥都是她親手炮制的,你瞧瞧這成色。”
周頌宜連忙把竹簍裏的草藥拿出來,整齊地擺在櫃台上。
曬幹的草藥葉片完整、色澤鮮亮,根須清理得幹幹淨淨,連一點雜質都沒有。
李大夫放下手中的藥杵,目光先是落在周頌宜身上那件洗得發白的粗布麻衣上,隨即又移到她臉上那道未加遮掩的疤痕。
尋常姑娘家若是臉上帶疤,定會用面紗或胭脂仔細遮蓋,可這小姑娘卻坦蕩蕩地露出來,眼神清亮,脊背挺得筆直,渾身透着一股與衣着不符的從容氣勢。
“果然是個利落的姑娘。”李大夫收回目光,笑着朝王大娘點點頭,語氣裏多了幾分熟稔,“景彥娶了個好媳婦啊。”
曬幹的柴胡根須分明,斷面呈黃白色,沒有一絲雜質;金銀花一朵朵舒展開來,黃白相間,還帶着淡淡的清香。
李大夫拿起一根柴胡,用指尖捻了捻,又湊到鼻尖聞了聞,眉頭漸漸舒展開來:“這炮制的手藝確實地道,去雜幹淨,晾曬的火候也拿捏得恰到好處,比店裏夥計做的都要好。”
他拿起秤,把草藥一一過秤,算錢的時候,特意比市價多給了二十文。
“阿宜姑娘,你這手藝沒的說,以後采了草藥盡管往我這兒送,我都收。”
周頌宜心裏一暖,連忙道謝,趁機問道:“李大夫,您這兒有赤根草嗎?”
李大夫聞言,眉頭微微一皺:“赤根草倒是有,只是價格不便宜。”
他伸出三根手指,“三十兩銀子一株。”這話一出,周頌宜和王大娘都愣住了。
兩人把剛賣草藥的錢湊在一起,也才不過二兩銀子,連半株赤根草都買不起。
從藥鋪出來,兩人在街上漫無目的地閒逛,心裏都沉甸甸的。
直到路過一家錦繡妝閣的胭脂水粉鋪子,周頌宜才停下腳步。
鋪子裏人來人往,都是些穿着體面的姑娘太太,她們手裏捧着花鈿、胭脂,臉上帶着雀躍的笑意,連說話都透着幾分嬌俏。
周頌宜的目光落在那些姑娘臉上,有的塗着豔紅的胭脂,有的貼着精致的花鈿,還有的描着細長的眉黛。
看着看着,她的眼睛忽然亮了起來,腦海裏瞬間閃過21世紀美妝櫃台前琳琅滿目的商品。
細膩的散粉、多樣的眼影、還有各種顏色的口紅。
這個時代的胭脂水粉,大多是朱砂、紫草等簡單原料研磨而成,顏色單調,質地也粗糙,而且價格不低。
要是能把現代的美妝思路搬過來,做出更細膩、顏色更多樣的妝品,說不定能受歡迎。
“阿宜,你看啥呢?”王大娘見她盯着鋪子發呆,還以爲她也想要那些胭脂,心裏頓時有些愧疚。
“阿宜,是不是也想打扮打扮?都怪我們,你來了這麼久,也沒給你添件新衣裳、買支簪子。走,娘帶你進去逛逛,挑支漂亮的花鈿。”
不等周頌宜拒絕,王大娘就拉着她進了鋪子。
櫃台後的夥計抬頭瞥了兩人一眼,看到周頌宜臉上的疤和她們身上洗得發白的粗布衣裳,嘴角立刻撇了下來,語氣滿是不屑。
“我們這兒的胭脂是京城來的貢粉,一支花鈿就要三錢銀子,二位還是先看看價目再動手摸吧,碰壞了可賠不起。”
這話像根細針,輕輕扎在王大娘心上。
她攥着周頌宜的手緊了緊,臉上的笑容有些掛不住,卻還是強撐着說:“我們就是看看,又不碰你的東西。”
夥計輕嗤一聲,轉過身去整理貨架,幹脆把兩人晾在一旁,連招呼都懶得打了。
周頌宜拉了拉王大娘的袖子,示意她別往心裏去。
她沒有生氣,反而借着打量貨架的機會,把鋪子裏的妝品看了個仔細。
胭脂是做成圓餅狀的,顏色只有正紅和玫紅兩種,表面還沾着細小的粉末顆粒;眉黛是黑色的膏狀物,裝在小小的瓷盒裏,看起來有些幹硬;花鈿則多是紅紙剪的,樣式也只有簡單的梅花和月牙形。
“走吧,娘。”周頌宜輕聲說,拉着王大娘走出了鋪子。
王大娘被周頌宜拉着走出鋪子,還在氣鼓鼓地跺腳。
“這小子真是勢利眼!咱們下次掙了大錢,偏要去他鋪子裏買最貴的胭脂,臊臊他的臉!”
周頌宜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目光卻飄向了鎮子外的山林,心裏已經盤算開了。
“娘,您別急。”
她指着不遠處田埂邊叢生的粉白薔薇,“您看那些野薔薇,花瓣飽滿,顏色又柔和,用來做胭脂定比鋪子裏那扎眼的正紅好看。還有咱們後院曬的糙米,磨成粉就是最安全的妝粉,比那摻了鉛的貢粉健康多了。”
王大娘順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見野薔薇開得熱熱鬧鬧,風一吹就飄來淡淡的香氣。
她半信半疑地問:“糙米磨粉也能當妝粉?我活了這麼大歲數,只見過姑娘家用鉛粉的。”
“鉛粉雖白,可長期用對皮膚不好。”
周頌宜解釋道,“糙米磨的粉不僅溫和,還能讓膚色看起來更自然。咱們再往裏面加些曬幹的白茯苓粉,既增白又養顏,李大夫那兒就有賣,價格也不貴。”
兩人說着,腳步也輕快起來。
路過一家雜貨店時,周頌宜還特意進去買了一小塊細紗布和兩個素淨的瓷盒。
紗布用來過濾粉渣,瓷盒則用來裝做好的妝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