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血色的光，如同一塊巨大的、浸透了鮮血的幕布，蠻橫地遮蔽了整片天空。
城市維持了最後三秒的秩序。
然後，地獄降臨。
尖銳的警報聲劃破天際，卻又在下一秒被更加淒厲的慘叫所淹沒。
刺耳的輪胎摩擦聲，伴隨着轟然巨響，一輛失控的轎車撞入路邊的商鋪，玻璃幕牆轟然碎裂，火光沖天而起。
緊接着，一盞、兩盞、成百上千盞燈光，如同被一只無形的大手掐滅了這座城市的喉嚨，整座城市陷入了死寂的黑暗。
通訊，中斷。
電力，癱瘓。
城市的脈搏，在這一刻，停止了跳動。
黑暗中，野獸的嘶吼與人類臨死前的哀嚎交織在一起，譜寫出末日的第一章。
......
轟隆隆——
重型卡車的引擎發出沉悶的咆哮，像一頭在黑暗中蘇醒的鋼鐵巨獸。
車燈亮起仿佛撕開了前方濃稠的黑暗。
光柱中，幾道搖搖晃晃的人影，正以一種極其扭曲的姿態緩緩挪動。
姜遲眼神冰冷，腳下油門一踩到底。
擋路的，都該死。
卡車沒有絲毫減速，如同一個失控的野獸，悍然撞了上去。
砰！
沉悶的撞擊聲，像是隔着厚厚的棉被擊打一個爛熟的西瓜。
車身只是微微一震。
姜遲連眼皮都未曾抬一下，方向盤穩穩地握在手中，碾過那幾灘模糊的血肉，朝着觀瀾別墅區駛去。
熟悉的別墅大門就在眼前。
她熄了火，拉開車門，從容地跳下車。
空氣中，彌漫着一股濃鬱的鐵鏽味，還夾雜着什麼東西燒焦的古怪氣味。
別墅內，一片漆黑，但隱約能聽到壓抑的爭吵和啜泣聲。
呵。
還挺有精神。
姜遲推開那扇虛掩的、價值不菲的雕花木門。
嘎吱一聲，在死寂的夜裏顯得格外刺耳。
客廳裏，三道身影猛地一顫，齊刷刷地朝她看來。
是姜振國、柳惠芳，還有她那位好妹妹，姜雪柔。
“姜遲？！”
姜振國又驚又怒，借着窗外透進來的詭異紅光，他看清了女兒那張平靜到可怕的臉。
“你還敢回來！外......外面到底怎麼了？爲什麼斷電了？手機也沒信號！”
他的聲音裏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往日的威嚴，在未知的恐懼面前，早已蕩然無存。
柳惠芳披頭散發，妝容哭花得像個女鬼，她一把抓住姜振口的胳膊，尖叫道：“是她！肯定是她搞的鬼！這個小賤人邪門得很！”
姜雪柔則躲在沙發後面，一雙眼睛死死地盯着姜遲，裏面充滿了恐懼。
窗外，又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傳來，仿佛就在隔壁。
姜雪柔嚇得渾身一哆嗦，再也顧不上僞裝，聲音發顫地問道：“姐......姐姐，外面是不是出事了？好......好嚇人......”
他們，這些養尊處優的人，在秩序崩壞的初期，就像是溫室裏被狂風掀掉頂棚的花朵，脆弱得可笑。
姜遲沒有回答任何問題。
她甚至沒有多看他們一眼。
她只是緩步走到客廳中央，在他們驚疑不定的注視下，手腕輕輕一翻。
憑空地。
一塊用油紙包着的、帶着漂亮雪花紋理的上好牛排，出現在她手中。
緊接着，是一瓶年份不錯的紅酒，一個高腳杯，一副精致的銀質刀叉，甚至還有一個小巧的便攜式燃氣灶和一口平底小鍋。
最後，是一根白色的蠟燭和一盒火柴。
啪嗒。
火柴劃亮，橘黃色的燭光在黑暗中搖曳，映照着姜遲那張帶着淺笑的臉，也映照着另外三張呆若木雞、寫滿驚駭的臉。
“你......你......”
姜振國指着她，喉嚨裏發出嗬嗬的聲音，仿佛看到了什麼無法理解的鬼神。
柳惠芳更是嚇得連連後退，一屁股跌坐在地。
憑空變出東西！
她又想起了車庫裏那堆積如山的物資憑空消失的場景！
恐懼，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她的心髒！
姜遲卻恍若未聞。
她悠閒地點燃燃氣灶，將黃油放入鍋中。
滋啦——
黃油融化，散發出濃鬱的奶香。
她將牛排放入鍋中。
滋滋啦啦——
美妙的聲音響起，牛排的香氣迅速在客廳裏彌漫開來。
這股誘人的、充滿了人間煙火氣的香味，與窗外不斷傳來的慘叫、嘶吼和若有若無的血腥味，形成了一種詭異到令人頭皮發麻的對比。
仿佛一邊是天堂，一邊是地獄。
而姜遲，就是那個坐在地獄門口，悠閒地享用着天堂盛宴的魔鬼。
“姐姐......你......”姜雪柔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她看着在燭光下慢條斯理地翻動着牛排的姜遲，一股寒意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
瘋了。
她真的瘋了！
姜遲終於側過頭，看了她一眼。
那眼神很平靜，卻讓姜雪柔感覺自己像一只被蛇盯上的食物，動彈不得。
牛排煎好了，帶着恰到好處的焦痕，被盛放在潔白的盤子裏。
姜遲倒了半杯紅酒，輕輕搖晃着，猩紅的液體在燭光下流淌，如同新鮮的血液。
她切下一小塊牛排，用銀叉送入口中，細細咀嚼。
動作優雅，從容不迫。
仿佛她不是身處末日降臨的恐怖之夜，而是在一家米其林三星餐廳享用晚餐。
“外面......外面到底怎麼了？”姜雪柔近乎哀求地問道。
她快被這種詭異的氣氛逼瘋了！
姜遲咽下口中的牛肉，用餐巾輕輕擦了擦嘴角。
然後，她笑了。
那笑容很美，卻讓姜家人通體冰寒。
“末世來了。”
她的聲音很輕，卻像一道驚雷，在三人耳邊炸響。
“就像遊戲裏一樣，外面的人，正在互相吃掉對方。”
她頓了頓，欣賞着三人臉上從驚疑、到荒謬、再到恐懼的表情變化，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我們，被困在這裏了。”
最平靜的語氣，宣布了最殘酷的審判。
前世積壓在胸口的那些怨氣、那些不甘、那些痛苦，在看到他們此刻臉上那精彩紛呈的表情時，仿佛找到了一個宣泄口，暢快淋漓！
柳惠芳第一個崩潰了，她瘋狂地搖頭：“不！不可能！你在胡說！你在騙我們！”
“是嗎？”姜遲挑了挑眉，饒有興致地看着她。
砰！砰！砰！
就在這時，別墅那扇厚重的實木大門，被什麼東西瘋狂地撞擊着！
那不是敲門聲。
那是用身體，用腦袋，用一種純粹的、野獸般的蠻力在撞門！
三人的目光瞬間被吸引了過去。
門邊有一塊小小的觀察窗。
一張扭曲、灰敗、雙眼布滿血絲的臉，猛地貼在了玻璃上！
那張臉他們很熟悉。
是住在隔壁，平日裏溫文爾雅的大學教授，趙毅！
此刻，他的嘴角撕裂到一個誇張的角度，涎水和黑血混雜在一起，順着下巴滴落。
他喉嚨裏發出嗬嗬的、不似人聲的嘶吼，用頭一下又一下地死命撞擊着玻璃！
“啊——！！！”
柳惠芳和姜雪柔的喉嚨裏，同時爆發出撕心裂肺的尖叫！
姜振國也是嚇得雙腿發軟，一屁股癱坐在地上，面如死灰。
姜遲說的是真的！
世界......真的完了！
在一片驚恐的尖叫聲中，姜遲卻依舊從容。
她緩緩舉起手中的高腳杯，猩紅的酒液在燭光下輕輕晃動。
她對着窗外那張可怖的臉，也對着屋裏三個嚇破了膽的家人，露出了一個燦爛至極的笑容。
她用只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輕聲說道：
“歡迎來到......新世界。”
一場只爲他們三人準備的地獄盛宴。
正式，開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