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地板上，那只雞腿靜靜地躺着。
油光鋥亮。
散發着致命的香氣。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
姜雪柔死死地盯着那只雞腿，身體劇烈地顫抖，內心和現實在發生一個劇烈的碰撞。
撿？
還是不撿？
她的驕傲，她二十年來建立起的一切，都在這只雞腿面前，被碾得粉碎。
跪在地上的姜振國和柳惠芳，也停止了咀嚼，緊張地看着她。
他們希望她撿起來。
只要她也跪下，那麼他們的屈辱，似乎就能被分擔一些。
姜遲臉上的笑容，愈發玩味。
她不急。
她有的是時間，欣賞這場好戲。
一秒。
兩秒。
十秒。
姜雪柔的喉結艱難地滾動了一下，最終，她緩緩閉上了眼，兩行清淚滑落。
她沒有動。
她選擇了那可笑又可悲的，最後的尊嚴。
姜遲臉上的笑容淡了些。
真沒意思。
還以爲她能更豁得出去一點。
就在這死寂的氛圍中。
砰——！
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從別墅大門的方向傳來！
緊接着，是更加密集的撞擊聲！
砰！砰！砰！
那扇昂貴的定制防盜門，在恐怖的巨力下發出了不堪重負的呻吟。
柳惠芳嚇得發出一聲慘叫，整個人癱軟在地。
姜振國也是臉色煞白，驚恐地望向門口。
只有姜遲，依舊氣定神閒地坐在餐桌前，慢條斯理地擦了擦手。
來了。
終於來了。
砰——！！！
伴隨着一聲金屬扭曲的巨響，大門，被徹底撞開了！
幾個搖搖晃晃的身影，出現在門口。
是隔壁的趙教授！
還有他那上大學的兒子！
只是此刻，他們早已沒了平日的儒雅和陽光，渾濁的眼球外凸，皮膚呈現出一種詭異的青灰色，喉嚨裏發出着野獸般的低沉嘶吼。
“啊啊啊啊——！”
柳惠芳的尖叫聲幾乎要刺破人的耳膜！
姜雪柔也嚇得魂飛魄散，再也顧不上什麼尊嚴，連滾帶爬地朝客廳深處退去。
喪屍！
是喪屍！
電視裏演的那些怪物，竟然真的出現了！
姜振國手腳並用地爬起來，想跑，雙腿卻軟得像面條，根本站不起來。
恐懼，如同冰冷的海水，瞬間淹沒了他們三個。
絕望之際，他們不約而同地，將目光投向了那個唯一還鎮定自若的身影。
姜遲！
“遲遲！救我！救救爸爸！”姜振國涕泗橫流，朝着姜遲的方向爬去。
“姜遲！我錯了！我真的錯了！你救救我們！你不是有本事嗎？你快殺了這些怪物啊！”柳惠芳更是醜態百出，抱着姜遲的小腿，苦苦哀求。
姜雪柔也反應了過來，躲在姜遲的身後，聲音顫抖得不成樣子：“姐姐......救我......求你救救我......”
他們把她當做了最後的救命稻草。
姜遲低頭，看着腳下這三個痛哭流涕，醜態百出的“家人”，忽然覺得無比可笑。
真是有趣。
幾分鍾前，他們還恨不得生吞了她。
現在，卻把她當成了唯一的救世主？
她臉上的笑容，重新變得燦爛起來。
“好吧。”
她輕聲說道。
“看在你們這麼可憐的份上。”
“跟我來。”
聽到這句話，三人頓時像是抓住了神明垂下的衣角，眼中爆發出劫後餘生的狂喜！
她願意救他們！
她真的願意救他們！
姜遲沒再理會他們，轉身朝着別墅的後門走去。
三人屁滾尿流地跟在後面，寸步不敢離開。
後門外，同樣有幾只喪屍在遊蕩。
姜遲眼神一冷，隨手抄起門邊的一根棒球棍，沒有絲毫花哨的動作，只是簡單而精準地揮出。
砰！砰！
兩棍下去，兩只喪屍的腦袋便如同西瓜一樣爆開。
這血腥而利落的一幕，再次把身後的三人震得目瞪口呆，心中的敬畏與恐懼更深了。
穿過後院，一輛經過改裝的重型卡車，正靜靜地停在那裏。
在末世的黑夜裏，重型卡車就像一頭蟄伏的洪荒猛獸。
姜振國三人看得眼睛都直了。
姜遲走到卡車貨箱旁，在三人充滿期盼的注視下，抬手。
譁啦——！
貨箱的卷簾門被猛地拉開！
那一瞬間，金色的光芒，仿佛從貨箱裏迸發出來，照亮了三人絕望的臉。
堆積如山的壓縮餅幹！
成箱成箱的純淨水！
琳琅滿目的罐頭、方便面、自熱火鍋！
甚至還有柔軟的被褥和嶄新的衣物！
這裏不是貨箱。
這裏是天堂！
是末日裏，能讓任何人瘋狂的伊甸園！
姜振國三人的眼睛瞬間瞪得滾圓，呼吸都在這一刻停滯了。
下一秒，無與倫比的狂喜，如同火山般從他們心底噴發！
得救了！
我們得救了！
“吃的！全是吃的！”柳惠芳第一個尖叫起來，瘋了一樣朝貨箱沖去！
“我的！都是我的！”姜振國也爆發出了前所未有的力氣，手腳並用地往前爬！
姜雪柔的臉上，更是露出了劫後餘生、混雜着貪婪與渴望的扭曲笑容。
她也沖了過去！
只要能上這輛車！
只要能擁有這些物資！
她就能活下去！還能活得比任何人都好！
希望的曙光，前所未有地明亮！
他們爭先恐後，醜態百出，伸出手，即將觸碰到那如同天堂般的物資。
就在他們的指尖，即將碰到第一箱餅幹的瞬間。
砰！！！
一聲巨響。
那扇代表着天堂和希望的卷簾門，在他們面前，被毫不留情地，狠狠關上！
三人的動作，戛然而止。
臉上的狂喜，瞬間凝固。
他們僵硬地扭過頭，看見姜遲已經翻身跳上了高大的駕駛座，手裏還握着關門的遙控器。
她臉上掛着他們再熟悉不過的，甜美而殘忍的微笑。
轟——！！！
卡車的引擎發出震耳欲聾的咆哮，龐大的車身開始緩緩啓動。
姜遲調整了一下後視鏡。
鏡子裏，清晰地映出了三張臉。
那三張臉上的表情，正在以一種極爲精彩的方式變化着。
從狂喜，到錯愕。
從錯愕，到呆滯。
從呆滯，到無法置信。
最後，化作了無邊無際的恐懼，和足以吞噬一切的......絕望。
他們終於明白了。
姜遲從來就沒想過要救他們。
她只是想讓他們在品嚐到最甜美的希望之後，再親手將他們打入最深、最黑暗的十八層地獄！
“不——！！！”
姜振國發出了人生中最後一聲淒厲的嘶吼，連滾帶爬地想來追車。
但已經晚了。
後院的喪屍，已經被引擎聲吸引，嘶吼着，朝他們三人撲了過來！
姜遲看着後視鏡裏那三張被絕望和恐懼徹底扭曲的臉，嘴角的弧度，越拉越大。
她微笑着，對着鏡子裏的他們，輕輕揮了揮手。
“再見了。”
“我親愛的......家人們。”
話音落下，她再也沒有回頭，隨手按下了車載音響的播放鍵。
瞬間，激昂而歡快的流行音樂，響徹了整個駕駛室。
“陽光總在風雨後，烏雲上有晴空......”
歌聲，與身後傳來的，被喪屍淹沒的淒厲慘叫、血肉撕裂的恐怖聲響，完美地交織在了一起。
像一曲，爲舊世界送葬的，最美妙的交響樂。
重卡碾過柵欄，沖上公路，朝着無盡的黑夜，一往無前。
車窗外，城市在燃燒，地獄在蔓延。
車窗內，姜遲握着方向盤，跟着音樂，輕輕哼着歌。
她知道。
從這一刻起。
她，自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