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虛劍宗一年一度的“外門大比”,不僅是宗門內部的人事變動,更是整個青州境內各大勢力衡量太虛劍宗底蘊的風向標。
這一天,演武場方圓數裏之內,人聲鼎沸。無數身着各色長袍、背負長劍的少年天才,正簇擁在看台周圍。空氣中彌漫着一種由無數種靈力波動交織而成的、讓人熱血沸騰的焦灼感。
而在演武場最核心的區域,矗立着一座通體由千年玄武岩雕琢而成的巨大石碑。
石碑上,用極其霸道的劍氣刻着“青雲榜”三個大字。
而在榜單的最高處,那個名字猶如一柄出鞘的利刃,壓得下方所有人幾乎喘不過氣來——厲飛雨。
厲飛雨,太虛劍宗百年難遇的雷靈根奇才。他自幼便在雷暴之中練劍,性格冷酷如冰,一雙眼眸深處常年有細碎的紫色電弧在閃爍。對他而言,外門大比不過是一場乏味的過場,他的征途,應該是那浩瀚莫測的中州,甚至是更高維度的神界。
然而,在演武場邊緣,一個極其不起眼、甚至有些髒亂差的雜役報名處。
“姓名?”
負責登記的劉長老打了個哈欠,隨口問道。他的眼神中寫滿了對這份工作的倦怠。
“林閒。”
“所屬峰頭?”
“後山。”
劉長老的手抖了一下,墨汁在宣紙上暈開了一大團黑漬。他終於抬起頭,像是在看某種珍稀動物一樣,打量着眼前這個穿着發黃雜役服、腳踩爛草鞋、手裏還拎着一根正不斷往下滴答某種不明粘稠液體(實則是剛殺完魚的血水)的枯樹枝。
“後山?雜役?小子,你確定你不是在夢遊?這裏是大比報名處,不是後勤領紅薯的地方。這台上的刀劍,可是不長眼睛的。萬一哪位天才手抖了一下,你這小命可就交代在這兒了。”
林閒有些鬱悶地撓了撓頭,眼神中充滿了無奈。
“長老,我真不是來報名的。我就問一下,您剛才有沒有看見一只通體通紅、眼神有點憂鬱、走起路來還愛順拐的母雞?那家夥剛才趁着我洗碗的時候,一拍翅膀就跑沒影了。我這尋思着,它是不是跑這兒來看你們劈雷玩了。”
劉長老:“……”
周圍正在排隊的弟子們:“……”
“母雞?!”
劉長老氣得胡子差點沒原地起飛。
“胡鬧!簡直是荒謬透頂!這裏是神聖的劍道角逐場,哪來的什麼憂鬱母雞?快滾快滾!別在這兒耽誤本長老的工作!再不走,我就按擾亂大比秩序的罪名把你抓起來關禁閉!”
林閒撇了撇嘴,正打算轉身離開。
然而,就在這時。
“嗡——!!!”
一聲極其清脆、帶着無盡毀滅氣息的劍鳴,猛然在演武場中央炸響。
只見厲飛雨長劍斜指,整個人凌空而立,周身雷光如同一條條憤怒的蛟龍在瘋狂咆哮。
“廢物!全是一群廢物!”
厲飛雨眼神冷漠地掃過全場,那股屬於築基期大圓滿、甚至隱約觸摸到金丹門檻的恐怖威壓,讓在場數千名弟子紛紛低下了頭,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難道,在這太虛劍宗外門,連一個能接我三招的人都沒有嗎?”
他正處於一種“寂寞如雪”的頂級裝逼狀態。
他已經想好了,等宣布他奪魁的那一刻,他要用最冷酷的姿勢,拒絕宗主遞過來的那把獎勵神兵,以此來彰顯他那不屑一顧的逼格。
結果。
“咯咯噠——!”
一聲極其嘹亮、極其刺耳、甚至帶着某種極其詭異的“節奏感”的雞叫聲,猛然從厲飛雨腳下那個被雷電劈出的深坑裏傳了出來。
“在那兒!”
林閒眼睛一亮,仿佛見到了失散多年的親人。
他根本沒理會什麼禁地,也沒理會什麼執法隊。
他身形一動,整個人就像是一抹劃破虛空的殘影,在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注視下,竟然直接穿透了那層足以抵擋元嬰期高手全力一擊的“九天十地絕戶陣”禁制。
他就像是跨越了一道虛幻的屏障,輕描淡寫地走上了那座象征着最高榮譽的擂台。
此時的擂台上。
厲飛雨那張號稱“萬年不化”的撲克臉,在這一刻,極其劇烈地抽搐了一下。
他看着這個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正撅着屁股、對着地縫猛掏的破爛雜役。
“你……你是什麼東西?竟敢闖入本少的劍域?”
厲飛雨的聲音冷冽如霜,那狂暴的雷霆劍氣已經開始在他指尖凝聚。
“噓——!別大聲嚷嚷!”
林閒有些嫌棄地轉過頭,對着這位“天之驕子”皺了皺眉。
“沒看見我正抓雞呢嗎?你這雷電玩得太花哨了,把我這雞給嚇得都縮進土裏去了。萬一它受了驚嚇,以後產的蛋變成軟殼的,你負責啊?”
厲飛雨:“……”
台下數萬名觀衆:“……”
這已經不是在羞辱了。
這簡直是在對厲飛雨的人生觀進行一種毀滅性的打擊。
堂堂雷神轉世,竟然被一個雜役警告……不要吵到他抓雞?
“找死!雷神降世——萬劫滅!”
厲飛雨徹底爆發了,他雙目噴火,手中的長劍在那一瞬間化作了成千上萬道紫金色的雷蛇。這些雷蛇在空中交織、融合,最後化作了一尊頂天立地的雷霆巨人,帶着壓碎空間的恐怖偉力,對着林閒的後背狠狠地砸了下去。
“完了,這下真變成烤雜役了。”
“哎,你說他爲什麼要在這個時候去抓雞呢?”
然而,就在那雷霆巨人落下的前一秒。
“哎喲!”
林閒像是突然踩到了什麼圓溜溜的東西(其實是他掉出來的半個雞蛋殼),腳下一滑。
他的身體以一種極其扭曲、極其不符合人體工程學、甚至直接讓在場所有老怪物們懷疑人生的角度,猛地向側前方滑了一下。
“嘶——!”
那一記足以毀滅方圓十裏的雷霆巨錘。
竟然擦着林閒那件發黃的長袍邊緣,重重地砸在了擂台的地板上。
不僅如此。
由於林閒這一摔,他手裏那根用來抓雞的“細枝”,極其精準地、看似漫不經心地,正好戳在了那個雷霆巨人最中心、也是整個劍陣最薄弱的靈氣節點上。
那一刻。
原本這根細枝,只是一根普通的柳樹枝。
但在林閒手中,它仿佛被賦予了某種“終極審判”的力量。
“咔嚓。”
一聲細微得只有林閒能聽到的響動。
那尊頂天立地、足以讓天地變色的雷霆巨人。
在那一瞬間。
竟然像是被針戳破的氣球一樣,“砰”的一聲,炸成了一團極其溫和、甚至有點像棉花糖一樣的紫色煙霧。
而厲飛雨。
他作爲陣法的核心,在那一瞬間感受到了某種讓他靈魂都要爲之凍結的、無法言說的恐怖意志。
那種感覺,就像是一個剛學會爬的嬰兒,正試圖揮舞小木劍去挑戰一只沉睡中的上古神龍。
神龍甚至都沒睜眼,只是不經意間打了個哈欠。
“噗——!”
厲飛雨猛地噴出一大口鮮血,他感覺自己體內的所有經脈在那一瞬間全部罷工了。
他整個人就像是被踹飛的皮球,以一種極其滑稽、極其慘烈、甚至在空中翻滾了三百六十度的姿勢,直接飛出了幾百米遠,重重地掛在了後山入口處的一棵老歪脖子樹上。
全場死一般的寂靜,持續了整整三分鍾。
連風都停了。
所有人都在瘋狂地揉着眼睛,甚至有幾個心髒不好的弟子已經當場暈了過去。
他們看到了什麼?
外門第一人,雷靈根天才厲飛雨。
竟然被一個……因爲抓雞滑了一跤的雜役……
用一根破柳條給……秒殺了?
而且,從頭到尾,那個雜役甚至連頭都沒回一下,更別說正眼看厲飛雨一眼了。
“抓到了!你這調皮的小樣,還想跑?”
林閒終於從裂縫裏掏出了那只火紅色的母雞。
他有些心疼地拍了拍雞翅膀上的灰塵。
“你說你,非要跑這兒來湊什麼熱鬧。這兒全是這種玩電的暴力狂,萬一把你烤糊了,我那鍋秘制老母雞湯不就泡湯了嗎?”
林閒拎着雞,悠哉遊哉地走下了擂台。
他在路過那位已經張大嘴巴、下巴都快掉在地上的劉長老面前時,還極其客氣地笑了笑。
“長老,雞我找到了,真不好意思啊,給您添麻煩了。那什麼,魁首你們繼續評,我得回去給它做個心理輔導,先走了啊。”
說完。
林閒拎着那只不斷撲騰的紅母雞,在一衆如同雕塑般的目光注視下,慢悠悠地消失在了群山環繞的後山小路深處。
直到林閒的身影徹底消失。
演武場才爆發出了足以把天上的雲彩都給震散的恐怖議論聲。
“那是誰?!那到底是哪位大佬在扮豬吃虎?!”
“一腳滑倒就秒殺築基大圓滿?你告訴我那是雜役?那特麼是仙人下凡吧!”
“我剛才看清了……那根樹枝!那是傳說中生於混沌、長於虛無的‘九天至尊柳’的本源枝條啊!這種神物,竟然被他拿來……抓雞?!”
而在看台最頂端的陰影裏。
太虛劍宗的宗主老頭,此刻正滿頭冷汗地擦着額頭,身體止不住地顫抖。
他剛才親眼看到。
當林閒滑倒的那一瞬間,整個太虛劍宗方圓萬裏的“因果線”,竟然都跟着劇烈地顫抖了一下。
仿佛整個世界都在爲那一摔而感到恐懼。
而在那棵歪脖子樹上。
厲飛雨正以一個極其不雅的姿勢掛在樹杈上,嘴角還在不斷往外冒着黑煙。他的眼神中寫滿了對這個世界的懷疑,仿佛在那一瞬間,他修了十幾年的劍道觀被徹底撕碎了。
就在這時,那只原本被林閒抱在懷裏的火紅母雞,不知爲何又折返了回來。
它輕盈地跳上樹枝,用一種居高臨下的、甚至帶着點“降維同情”的眼神看着厲飛雨。
“咯咯噠?(小夥子,你的電……真的太虛了,下次記得充滿電再來找我玩啊。)”
母雞說完,極其不屑地從屁股後面擠出了一個散發着淡淡紫金光澤的……小蛋殼。
那蛋殼劃過一道優美的弧度,正巧掉進了厲飛雨那正張大的嘴巴裏。
“咕咚。”
厲飛雨下意識地咽了下去。
下一秒。
他那原本已經近乎破碎的丹田,竟然在那一瞬間被一股恐怖到了極致的生機給瞬間填滿了!
他的修爲,不僅在瞬間恢復,甚至還以一種讓天道都爲之戰栗的速度,瘋狂飆升!
築基……半步金丹……金丹初成……金丹中期!
僅僅三秒鍾,他就從一個廢人,直接跨越了無數天才一輩子都無法逾越的鴻溝!
“我……我突破了?”
厲飛雨呆呆地看着自己的雙手,又看了看那只正大搖大擺離去的紅母雞。
他突然有一種想哭的沖動。
自己苦修十年,竟然比不上雜役養的一只雞……隨口喂的一塊皮?
而在後山的木屋前。
林閒正有些鬱悶地把那根抓雞的細枝隨手丟進了旁邊的廢柴堆裏。
那一刻。
廢柴堆裏那些原本已經幹枯了數年的老柴火,竟然由於這根“九天至尊柳”枝條的加入,在那一瞬間全部煥發出了第二春。
每一根木柴都在瘋狂地抽枝發芽,甚至還極其諂媚地朝着那根細枝的方向彎了彎腰。
“哎,這世道真的是越來越看不懂了。找只雞都能惹出這種事。”
林閒有些嫌棄地嘆了口氣,隨手從褲兜裏掏出一顆閃爍着星辰光華、隱約有龍吟鳳鳴之聲傳出的“九轉神丹”雞蛋。
“嘎嘣。”
他極其熟練地咬碎了蛋殼,把那足以讓整個修仙界爲之瘋狂、甚至能讓一個瀕死仙尊當場原地復活的“神胎精華”吞入腹中。
“嗯,味道還湊合,就是殼硬了點,下次得讓那胖掌櫃給我整點軟殼雞蛋吃吃。”
他一邊嘟囔着,一邊躺在嘎吱作響的搖椅上,看着遠方那已經由於他的“一摔”而變得靈氣暴漲、甚至隱約有仙鶴齊鳴、異象紛呈的宗門方向。
“嗯,希望以後能一直這麼安靜下去。”
而在他身後。
那只火紅色的母雞,正有些憂鬱地看着天空。
它的眼神中,竟然流露出了一抹極其深邃、極其悲天憫人的情懷。
“咯咯噠?(我也很難過啊,我剛才只是想去問問那個雷人,他的電……能不能幫我把蛋殼烤得脆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