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廟的清晨浸着冷露,蛛網掛着晶瑩的水珠,風穿過窗櫺,帶來達活泉淡淡的水汽。
佛圖澄剛從調息中醒來,胸口的悶痛稍緩,卻仍渾身乏力。他靠着牆壁坐起身,指尖還殘留着西域小木牌的微涼觸感,昨夜的自我否定與迷茫,像一層薄霧,尚未完全散去。
就在這時,破廟的木門被輕輕推開一條縫,一個小小的身影探了進來,正是小石頭。他懷裏揣着什麼東西,腳步放得極輕,生怕驚擾了佛圖澄,臉頰因奔跑而泛紅,額角掛着細密的汗珠。
“大師,你醒了?”小石頭看到佛圖澄睜眼,眼睛一亮,快步走到他面前,從懷裏掏出一個用油紙包着的東西,小心翼翼地遞過去,“給你。”
佛圖澄低頭看去,油紙包裏是一塊麥餅,雖然幹硬,卻帶着淡淡的麥香,顯然是剛從家裏拿出來的,還殘留着些許體溫。
“這是……”佛圖澄愣了愣,沒伸手去接。
“是我偷偷拿的,我娘烙的麥餅,管飽。”小石頭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我知道你昨天沒吃東西,又幫我破陣,肯定餓了。”他頓了頓,像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氣,抬起頭,眼神清澈而堅定,“大師,我信你。不管村裏人怎麼說,我都信你能幫我找到爺爺,能護住村子。”
“我信你”三個字,說得輕聲卻無比鄭重,像一顆小石子,輕輕砸在佛圖澄的心湖,激起層層漣漪。
他看着眼前的少年,看着那塊帶着體溫的麥餅,突然想起了西域村落裏的日子。那時,小妹也總這樣,偷偷藏起家裏的饢,塞到他手裏,說“阿澄哥哥,你趕路辛苦,多吃點”。那些簡單的溫暖,是西域戰亂前,最珍貴的記憶。
喉間涌上一股澀意,佛圖澄的眼眶微微發熱。這是他來到邢州後,第一次感受到如此純粹的信任,沒有猜忌,沒有戒備,只有一個孩子最直白的認可。
他伸出手,接過麥餅,指尖觸到油紙的溫熱,像是觸到了久違的暖意,順着指尖,一點點蔓延到心底,驅散了些許陰霾。
“謝謝。”佛圖澄的聲音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他低頭看着麥餅,輕聲道,“你家裏……也不寬裕,留着自己吃吧。”
“我吃過了!”小石頭立刻擺手,撒謊時臉頰更紅了,“我娘烙了好多,我吃飽了才來的。”他說着,還拍了拍自己的肚子,試圖證明自己沒說謊。
佛圖澄怎麼會看不出來他的小伎倆,這幹硬的麥餅,在這年頭,已是難得的吃食,想必他是特意省下來給自己的。
他沒有戳破,只是掰了一小塊麥餅,放進嘴裏慢慢咀嚼。麥香在舌尖散開,帶着樸素的煙火氣,讓他想起了西域的饢,想起了族人的笑臉,心裏既有溫暖,又有酸澀。
“好吃嗎?”小石頭緊張地看着他,眼神裏滿是期待。
佛圖澄點點頭,喉嚨發緊,一時說不出話。他抬起手,輕輕摸了摸小石頭的頭,動作溫柔,帶着一絲自己都沒察覺的珍視。
這是他第一次主動觸碰邢州的人,也是第一次,在這片陌生的土地上,感受到了歸屬感。
小石頭被他摸到,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嘴角卻忍不住上揚,心裏甜甜的。大師接受了他的麥餅,還摸了他的頭,是不是意味着,大師也把他當成自己人了?
“大師,我們今天還去洗腸淵嗎?”小石頭抬起頭,眼神裏滿是期待,“我還能幫你帶路,還能幫你看着有沒有邪祟。”
佛圖澄看着他雀躍的模樣,又看了看手裏的麥餅,心裏的迷茫漸漸淡去。或許,他確實沒能護住西域的族人,確實有諸多無力,但眼前的少年,這份純粹的信任,讓他無法再逃避。
“好。”佛圖澄緩緩點頭,聲音堅定了許多,“等吃過東西,我們就去。”
小石頭歡呼一聲,眼睛亮得像星星。他坐在佛圖澄身邊,絮絮叨叨地說着村裏的事,說着爺爺以前常去的采草藥的地方,說着達活泉的傳說,像只嘰嘰喳喳的小麻雀,打破了破廟的沉寂。
佛圖澄安靜地聽着,偶爾回應一兩句,手裏的麥餅慢慢吃完,心裏的暖意卻越來越濃。他知道,這份信任脆弱而珍貴,他不能辜負。
就在這時,破廟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伴隨着一個婦人的呼喊:“小石頭!小石頭!你跑哪去了?家裏的麥餅怎麼少了一塊?”
小石頭臉色一變,猛地站起來,對着佛圖澄做了個“噓”的手勢,小聲說:“是我娘,我得走了!大師,我晚上再來找你!”
說完,他急匆匆地跑到門口,拉開一條縫,飛快地鑽了出去,朝着婦人的方向跑去,嘴裏喊着“娘,我在這呢!”
佛圖澄看着他匆匆離去的背影,嘴角露出一抹淺淡的笑容。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心,仿佛還殘留着麥餅的溫度,還有少年純粹的信任。
他握緊手心,心裏暗暗想:不管前路有多難,不管還要面對多少誤解和危險,他都要堅持下去。爲了小石頭的信任,爲了那些等待被守護的人,也爲了,不再重蹈西域的覆轍。
破廟的陽光漸漸明亮起來,照在佛圖澄身上,驅散了寒意。他靠着牆壁,閉上眼睛,再次開始調息,這一次,他的眼神裏沒有了迷茫,只有堅定。
而他不知道的是,小石頭跑回家後,被母親數落了一頓,卻依舊偷偷藏起了半塊麥餅,打算晚上再送給佛圖澄。這份簡單而純粹的信任,像一座橋梁,連接起了兩個孤獨的靈魂,也爲後續的破詭之路,埋下了最溫暖的伏筆。
小石頭的家人會發現他一直偷偷接濟佛圖澄嗎?這份純粹的信任,能否支撐兩人度過洗腸淵後續的凶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