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章節十四：金芒微熾
那尊被姜錦暗中動了手腳的鎏金佛像，最終沒有經由任何人的手送去寺廟。
都碩在外面奔波了兩天，帶回的消息並不樂觀。合適的寺廟要麼規矩大，對捐贈物盤問仔細，要麼地處偏僻，反而容易惹人注意。至於尋找可靠的中間人，在眼下這種風聲鶴唳的當口，更是風險難測。
“這東西，暫時動不了。”都碩最終下了結論，語氣帶着幾分不甘和無奈，“先收着吧，等以後再說。”
佛像於是被重新包好，這次沒有被塞回櫃台底下，而是被都碩親自收進了裏間一個帶鎖的舊木箱裏，鑰匙由他保管。這是一種妥協，也是一種無聲的宣告——風險可控的前提下，他默許了這東西的存在，但處置權，必須掌握在他手裏。
姜懷謙對此沒有表示任何異議，仿佛那尊佛像從未引起過波瀾。他依舊沉默地坐在窗前，對着光研究那些送來的破損器皿，只是偶爾，在他凝神靜氣的片刻，姜錦似乎能從他眼底捕捉到一絲極淡的、對那日佛像細微變化的困惑。但那困惑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很快便沉底，消失不見。
家裏的氣氛依舊算不上融洽，但那種劍拔弩張的緊繃感，總算是緩和了些許。都碩依舊早出晚歸，但帶回來的消息裏，開始多了一些不那麼令人窒息的內容——關於某個地段唐樓的租金行情，關於小型塑膠花廠機器的價格，甚至關於如何申請商業登記證的繁瑣流程。他像是在小心翼翼地試探着各種可能的出路，不再僅僅局限於黑暗中的鑽營。
文佩儀嚐試着用樓下買來的廉價食材，復刻一些記憶裏的滬上小菜，味道雖不盡如人意，但熱騰騰的飯菜香氣，總算給這清冷的唐樓添上了一點家的味道。都明軒記賬算賬越來越熟練，甚至開始琢磨着如何用有限的流水，盤活得更久一些。
日子仿佛又回到了那種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常態。
但姜錦知道，有些東西正在看不見的地方，悄然發生變化。
自從那日嚐試“改造”佛像，極度消耗了精神力之後，她與玉佩空間之間的聯系，似乎變得更加清晰和……敏銳了。
她不再需要完全集中精神才能感知空間，只需一個念頭，那片灰蒙之地便能清晰地浮現在她的意識裏。空間的範圍似乎又隱隱擴大了一圈，雖然變化細微，但她能感覺到那種“邊界”向外延伸的實感。
而最讓她心驚又着迷的，是空間中心那個神秘的石台。
石台頂端那點暗金色的光芒，不再僅僅是微弱地明滅。它變得凝實了許多，光芒雖然依舊不耀眼，卻穩定而持續，像一顆在灰蒙霧氣中靜靜燃燒的小小火種。更讓她感到不可思議的是，她似乎能隱隱感受到從那光點中散發出的、一種極其微弱卻真實存在的……“波動”。
那波動難以言喻，非冷非熱，卻帶着一種難以形容的、古老而浩瀚的氣息。當她將意識靠近那光點時，甚至會感到一絲精神上的熨帖和滋養，之前因改造佛像而損耗的精神力，恢復的速度似乎也加快了不少。
這發現讓她又是激動，又是惶恐。
這玉佩，這空間，這石台，究竟還隱藏着多少秘密？這金色的光點，到底是什麼？它的壯大，又會帶來什麼？
她不敢告訴任何人，包括都碩。這種超乎理解的力量，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她只能將這份驚悸深埋心底，在無人時，一遍遍地用意識去感知、去試探。
她嚐試着將一些普通的東西放入空間，靠近石台——一枚銅錢，一塊碎瓷片，甚至是一小截木炭。但石台和金光毫無反應，那些東西放入前是什麼樣，取出後還是什麼樣。
唯有那支來自前朝宮禁的金鳳釵，以及那尊被她“改造”過的鎏金佛像，當她的意識引導它們靠近石台時，那暗金色的光點便會產生極其細微的、共鳴般的顫動。尤其是金鳳釵，共鳴感更爲明顯，仿佛兩者之間存在着某種同源的聯系。
而佛像的共鳴則微弱得多，斷斷續續。
難道，這石台只對特定來歷、或者蘊含着某種特殊“氣息”的物件有反應？
姜錦想起都碩帶回來的那個消息——關於前朝貝勒爺失蹤的另一批秘藏。那些涉及皇室秘辛的物件，是否也蘊含着類似金鳳釵的氣息？如果找到它們，靠近這石台，又會發生什麼？
這個念頭讓她心跳加速，卻又迅速被她壓下。太過危險。眼下能保住性命，勉強站穩已屬不易，不能再節外生枝。
她將更多的精力，投入到了對玉佩空間的日常感知和探索上。她發現，自己似乎能更精細地控制物品在空間內存放的位置，甚至能同時感知空間內多個物品的狀態。這種控制力的提升，讓她安心不少——至少，在需要緊急動用那筆巨款時，她能更快速、更隱蔽地完成。
這天下午，鋪子裏沒什麼客人。姜懷謙在修復一件磕碰了的玉牌，都明軒在裏間核對賬目，文佩儀出去買針線了。
姜錦坐在櫃台後，意識半沉浸在那片灰蒙空間中，感受着那石台金芒穩定散發的微弱波動，心中漸漸升起一個更大膽的念頭。
既然這金光能滋養她的精神力，那……能不能反過來，主動引導這金光，去做些什麼？
比如，更進一步地“修復”或者“改造”空間裏的物品？
這個想法讓她既興奮又害怕。上一次改造佛像，幾乎耗盡了她的精神，且效果難以控制。如果……如果能借助這金光的力量呢？
她的目光，落在了博古架上的一件東西上。
那是一個顧客前幾天送來的、破損嚴重的紫砂壺。壺身裂成了幾片，壺蓋也缺了一個角。客人說是祖上傳下的心愛之物，舍不得丟，問能否修復。姜懷謙看過之後，搖了搖頭，說破損太嚴重，即便勉強粘合，也無法再使用，意義不大。客人失望而去，壺卻暫時留在了這裏，說再想想。
姜錦走過去，將那個裝着紫砂碎片的紙盒拿了過來。
她深吸一口氣，決定試一試。
她先是集中精神，嚐試着像上次一樣，純粹用自己的意念力去包裹那些碎片，想象着它們重新嚴絲合縫地拼接在一起。
很快，那種熟悉的、精神力快速消耗的眩暈感再次襲來。碎片在空間裏微微顫動，卻難以完美契合。
就是現在！
她猛地將意識聚焦在那石台的暗金光芒上，努力地、生澀地嚐試着，將自己的一絲意念如同觸手般，探向那光芒，試圖從中“引渡”出一絲那奇異的能量，匯入自己對碎片的操控之中。
這個過程極其艱難，比單純地操控物品要晦澀無數倍。那金光看似穩定，卻蘊含着某種難以駕馭的、浩大的意志。她的意識如同在拉扯一頭沉睡的巨獸，汗珠瞬間從額角滾落，太陽穴突突直跳。
就在她感到力竭，幾乎要放棄的瞬間——
那暗金光芒似乎極其微弱地閃爍了一下！
一絲比發絲還要纖細無數倍的金色微光，真的被她從那光點中“引”了出來，如同活物般，順着她的意念，流淌而出，輕柔地覆在了那些震顫的紫砂碎片之上！
刹那間，奇跡發生了。
那些原本難以嚴絲合縫的碎片，像是被一只無形而精準無比的手操控着，迅速而完美地拼接在了一起！裂縫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失，不是被粘合，而是仿佛時光倒流般，材質本身重新生長、融合在了一起！
甚至連壺蓋上缺失的那一角，都有細微的紫砂粉塵從虛空中匯聚而來，緩緩填補、塑形，最終變得完好如初！
整個過程無聲無息，卻充滿了令人震撼的力量感。
幾息之後，金光褪去。
一柄完好無損、甚至壺身光澤都顯得更加溫潤內斂的紫砂壺，靜靜地懸浮在灰蒙的空間之中。壺身上再也看不到一絲裂痕，仿佛從未破損過。
姜錦的意識退出空間，猛地喘了一口氣，身體虛脫般晃了一下，扶住櫃台才站穩。這一次的精神消耗，甚至比上次改造佛像更大，但那種成功引導金光、目睹奇跡發生的震撼，卻讓她激動得渾身發抖。
她成功了！她真的引導了那金光！
雖然只有一絲，雖然過程艱難無比，但這證明，這玉佩的力量，是可以被主動利用的！
她迫不及待地想知道效果。她左右看看，確認無人注意，立刻心念一動。
那柄完好無損的紫砂壺，瞬間出現在櫃台桌面上。
壺身入手溫潤，重量均勻，壺蓋嚴絲合縫。對着光仔細查看，竟然真的找不到任何修補的痕跡！仿佛它生來就是如此完美。
姜錦的心髒狂跳起來。
這已經不是修復，這簡直是……造化之功！
如果……如果這種力量能用在更重要的地方……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裏間那個上了鎖的舊木箱。那裏面，除了鎏金佛像，還有那支來自福爺的、裝滿巨款的公文箱，以及兩家那龐大的財富……
一個模糊而驚人的計劃，開始在她心底悄然滋生。
然而，就在這時，她忽然感到胸口那枚玉佩，傳來一陣不同尋常的溫熱。
不是之前那種穩定的暖意，而是一種……輕微的、有節奏的悸動。
仿佛有什麼東西，在遙遠的地方，與它產生了呼應。
姜錦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