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剛爬上樹梢,林家大院那扇還沒修好的破門板就被拍得震天響。
“開門!都死絕了嗎?大喜的日子不想過了是吧!”
尖利的叫罵聲伴隨着公鴨嗓的吆喝,硬生生把還沒從“家徒四壁”的打擊中緩過來的林家大房給震醒了。
孫桂英頂着兩個黑眼圈,哆哆嗦嗦地拉開門栓。
門外站着的,正是王強和他那個十裏八鄉出了名難纏的娘,劉翠芬。
劉翠芬穿着件醬色的的確良褂子,手裏拎着個空籃子,那雙三角眼往院子裏一掃。
“喲,親家母,這都要辦喜事了,咋院子裏連點紅紙都沒貼?不知道的還以爲辦喪事呢。”
劉翠芬陰陽怪氣地哼了一聲,推開孫桂英就往裏闖。
王強吊兒郎當地跟在後頭,嘴裏叼着根草棍,眼神四處亂瞟。
“少廢話!”劉翠芬一屁股坐在那張掉漆的八仙桌旁,拍着桌子嚷嚷。
“還有兩天就是正日子了,我們要的陪嫁呢?”
“一百塊錢,三床新被褥,還有那說好的的確良新衣裳,都拿出來讓我們過過目!”
孫桂英老臉一紅,手足無措地搓着衣角。
家裏連耗子都不來的情況,她哪拿得出來這些?
“那個……親家母啊,實在是對不住。”孫桂英賠着笑臉,心裏虛得發慌。
“家裏前天夜裏遭了賊,這錢和東西……都讓人給卷跑了。”
“啥?遭賊?”
劉翠芬蹭地一下站起來,手指頭都要戳到孫桂英腦門上。
“孫桂英,你把老娘當三歲小孩耍呢?早不遭賊晚不遭賊,偏偏這時候遭賊?我看你就是不想出這筆錢,想空手套白狼!”
“你要是拿不出陪嫁,趁早說!別占着茅坑不拉屎,想嫁進我們老王家的閨女多得是,不差你們家林嬌這一個!”
許慧一聽這話急了,要是退了婚,林嬌的名聲可就全毀了。
她趕緊湊上來解釋:“親家母,真是遭了賊!連派出所都來人了,我們還能騙你不成?”
“呸!”劉翠芬一口唾沫啐在許慧腳邊,“少拿派出所嚇唬人!沒錢就直說,裝什麼大尾巴狼!”
一直沒吭聲的王強把嘴裏的草棍一吐,那股子二流子勁兒上來了。
他一腳踩在長條凳上,斜着眼看着這狼狽的一家人。
“行了,別扯那些沒用的。我就問一句,錢有沒有?”
孫桂英和許慧對視一眼,艱難地搖了搖頭。
“沒錢?”王強冷笑,從兜裏掏出一把瓜子,一邊磕一邊把瓜子皮吐得滿地都是。
“沒錢這婚就不結了。反正我也不吃虧,到時候我就滿村宣揚宣揚,說是林嬌那個破鞋死乞白賴非要倒貼我,還在玉米地裏……”
“住口!”林嬌披頭散發地沖了出來,眼眶通紅。
她死死盯着王強,那是她認定的未來首富,是她下半輩子榮華富貴的指望。
要是現在婚黃了,首富夫人的位置沒了不說,她在村裏一人一口唾沫星子都能被淹死。
絕對不能退婚!只要熬過這幾年,等王強發了家,這一百塊錢算個屁!
林嬌咬着牙走到王強面前。
“強哥,家裏確實遭了難。但這婚,必須結!”
王強挑眉,一臉無賴相:“沒錢拿啥結?我王強可不娶光屁股媳婦。”
林嬌忍着屈辱,從旁邊找來紙筆
“我打欠條!這一百塊錢,算我林嬌借你們老王家的!”
“等我嫁過去,我做牛做馬也會把這錢掙回來還給你!”
“我人都是你的了,你還怕我跑了不成?”
劉翠芬和王強對視一眼,母子倆眼裏都閃過算計的精光。
這年頭娶個媳婦不容易,既然這傻娘們願意打欠條,那就等於白撿個勞動力,還能拿捏她一輩子。
“行,寫吧!”王強也不客氣,“白紙黑字寫清楚,這可是你欠老子的。”
林嬌忍着手抖,寫下了那張賣身契一樣的欠條。
王強把欠條收好,臉上總算露出了點笑模樣,但轉眼又變了臉。
“錢的事就算了,但這鋪蓋總得有吧?大冬天的,你讓我摟着你睡草席子?傳出去我王強的臉往哪擱?”
許慧面露難色:“這……新被面都被偷了,家裏確實……”
王強臉色一沉:“那就去借!借不來你也別進門!”
林家母女被逼到了牆角,林嬌環顧四周,目光最終落在了緊閉的東廂房門上。
雖然剛撕破臉,但爲了以後能當上首富夫人,這點面子算什麼?
林嬌整理了一下亂糟糟的頭發,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臉,走到東廂房門口。
“篤篤篤。”
“林晚,晚晚妹子,你在屋裏嗎?”
屋內靜悄悄的,沒人應聲。
林嬌咬了咬牙,提高了嗓門:
“晚晚,我是堂姐啊。”
“你看這都要結婚了,姐這邊出了點岔子,能不能……能不能先借你兩床被褥應應急?”
“你放心,等姐以後發達了,肯定十倍百倍地還你!”
吱呀一聲,破舊的木門開了一條縫。
林晚那張清冷絕美的臉出現在門後,她手裏還拿着個沒吃完的蘋果,那是空間裏產的,水靈又香甜。
“借被褥?”林晚咬了一口蘋果,漫不經心地看着林嬌。
林嬌聞着那股果香味,忍不住咽了口口水,連連點頭:
“對對對!就是借兩床被子,你也知道,陸團長給了你那麼多……”
“沒得借。”
林晚冷冷地打斷了她。
“林嬌,你是不是忘了?咱們昨天剛籤了分家協議,白紙黑字寫着老死不相往來。”
“再說了,我那就是個破草窩,哪有什麼新被褥?你們大房不是最有錢嗎?怎麼,連床被子都置辦不起,還要來打秋風?”
林嬌臉色漲紅,被噎得說不出話來。
她看着林晚那副雲淡風輕的樣子,心裏的火蹭蹭往上冒,壓低聲音威脅道:
“林晚!你別給臉不要臉!咱們畢竟是一家子,我要是在婆家丟了人,你也臉上無光!”
“還有,王強哥以後可是要有大出息的,你現在幫了我,以後少不了你的好處!”
林晚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意。
“大出息?那是你的事,跟我有什麼關系?”
“至於一家子……”林晚眼神一冷,“從你們要把我媽賣給李二狗的那一刻起,咱們就已經是仇人了。”
“想從我這拿走一針一線?做夢。”
林嬌碰了一鼻子灰,氣得在那直跺腳,卻又無可奈何。
王強在後面不耐煩地催促:“行不行啊?不行就拉倒!磨磨唧唧的!”
林嬌沒法子,只能紅着眼圈回到正房。
她翻箱倒櫃,最後只在那堆沒人要的破爛裏,翻出了幾團發硬發黑的舊棉絮。
那是早些年淘汰下來的,裏面甚至還夾着幹草和不知名的蟲卵殼。
沒有新布做被面,她只能忍痛把自己那幾件稍微像樣點的舊衣服拆了。
紅紅綠綠的碎布頭,在那盞昏暗的煤油燈下,被她笨拙地縫在一起。
針腳歪歪扭扭,棉絮薄厚不均,這哪裏是新娘子的嫁妝,簡直就是乞丐窩裏的爛鋪蓋。
看着這堆寒酸的東西,林嬌委屈得直掉眼淚。
她是重生回來當闊太太的,怎麼第一步就走得這麼艱難?
難道這就是成爲人上人必須經歷的磨難嗎?
……
入夜,風刮得窗戶紙譁啦啦作響。
林嬌蜷縮在那個散發着黴味的破被子裏,又冷又餓。
迷迷糊糊中,她做了一個夢,夢裏沒有別墅豪車,沒有穿金戴銀,只有一間陰暗潮溼的土房。
王強喝得爛醉如泥,手裏抄着一根粗壯的木棍,滿臉猙獰地朝她揮過來。
“臭娘們!連個蛋都不會下!老子打死你!”
“不要!啊——!”
劇痛襲來,林嬌尖叫着從夢中驚醒,冷汗浸透了那床破爛的被褥。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那種恐懼感真實得讓人窒息。
“不……不會的……”林嬌抱緊了自己的膝蓋。
“那只是夢,是前世林晚的命,不是我的。我是有福氣的,我是重生的!”
“王強以後會是首富,我會是人人羨慕的富太太,那些人都要跪着求我!”
“這只是暫時的,只要熬過去……只要熬過去……”
而在隔壁溫暖如春的東廂房裏。
林晚正躺在柔軟舒適的空間的沙發上,給自己繡新嫁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