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如同脫繮的野馬,失控地駛離厲宅。林筱瞳的視線被淚水徹底模糊,前方的道路、樹木、路燈都扭曲成一片晃動的色塊。她只能憑借本能緊握着方向盤,腳踩在油門上,漫無目的地向前沖,仿佛只要速度足夠快,就能將那份剜心般的疼痛甩在身後。
厲宴那句“我一直把你當作親妹妹看待”,如同魔咒,在她耳邊反復回響,每一個字都像淬了冰的針,扎得她體無完膚。他溫和卻疏離的眼神,他平靜到近乎殘忍的語氣,一遍遍在她腦海中重演。
原來,極致的溫柔,也可以化作最鋒利的刀刃。
終於,在一個僻靜無人的沿海公路旁,她猛地踩下刹車,輪胎與地面摩擦發出刺耳的聲音。車子停穩,她整個人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氣,癱軟在駕駛座上。
壓抑了一路的哭聲,終於沖破了束縛,在密閉的車廂內爆發出來。不是嚎啕大哭,而是那種絕望的、如同受傷小獸般的嗚咽,肩膀劇烈地顫抖着,眼淚洶涌澎湃,怎麼止也止不住。
五年。整整五年的暗戀,無數個日夜的憧憬和小心翼翼,最終換來的,是他輕描淡寫的“妹妹”二字。
她想起他爲自己擦去嘴角果醬時指尖的溫度,想起他在馬場上穩穩托住她手臂的力量,想起他爲自己戴上星星項鏈時近在咫尺的呼吸,想起他送來那枝獨一無二的向日葵時眼底可能存在的、她誤以爲是情愫的柔和……所有曾經讓她心跳加速、奉若珍寶的瞬間,此刻都變成了諷刺的證據,證明着她的自作多情和一廂情願。
他怎麼可以……怎麼可以在給了她那麼多特殊的、讓她誤會的寵愛之後,又如此清晰地劃清界限?
心口的疼痛密密麻麻地蔓延開,如同潮水,一波又一波,幾乎要將她溺斃。她哭得撕心裂肺,仿佛要將這五年積攢的所有委屈、酸澀和此刻滅頂的絕望,都隨着淚水流淌幹淨。
不知過了多久,哭聲漸漸平息,只剩下偶爾的抽噎。眼淚流幹了,眼睛腫得像核桃,喉嚨幹澀發痛。她怔怔地望着車窗外蔚藍的大海,海面平靜,陽光燦爛,世界依舊運轉如常,仿佛只有她的世界,在剛剛那幾分鍾裏,徹底崩塌,淪爲了廢墟。
手機在包裏執着地震動起來,屏幕上閃爍着蘇晚晴的名字。
林筱瞳深吸一口氣,努力平復了一下呼吸,按下了接聽鍵。
“瞳瞳!怎麼樣怎麼樣?你去找厲宴了嗎?說了嗎?他什麼反應?”蘇晚晴連珠炮似的聲音從聽筒裏傳來,帶着急切和期待。
“……說了。”林筱瞳的聲音沙啞得厲害,帶着濃重的鼻音。
電話那頭的蘇晚晴瞬間安靜下來,敏銳地察覺到了不對勁。“……他……拒絕了?”她的聲音小心翼翼。
這一個“拒絕”,再次精準地戳中了林筱瞳的痛處,剛剛止住的淚水又有決堤的趨勢。她死死咬住嘴唇,才勉強忍住。
“嗯。”她用一個單音節承認,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靠!”蘇晚晴在電話那頭罵了一句,隨即是滿滿的心疼,“這個厲宴!他眼睛長在頭頂上了嗎?我們瞳瞳這麼好……他怎麼敢……瞳瞳,你別哭,你現在在哪兒?安全嗎?我馬上過來找你!”
好友毫不掩飾的維護和關心,讓林筱瞳冰封的心感受到了一絲微弱的暖意。
“我……我在海邊,沒事,晚晴,我想一個人靜一靜。”她拒絕了蘇晚晴的陪伴,此刻的她,需要獨自舔舐傷口。
“那你答應我,千萬別做傻事!有什麼事一定要給我打電話!”蘇晚晴千叮萬囑,語氣充滿了擔憂。
“放心吧,我不會的。”林筱瞳勉強保證。
掛了電話,車廂內再次陷入一片死寂。她將額頭抵在冰冷的方向盤上,閉上眼睛,厲宴拒絕她時那張冷靜到近乎無情的臉,再次清晰地浮現。
與此同時,厲宅,玻璃花房。
厲宴依舊維持着林筱瞳離開時的姿勢,站在那片燦爛的陽光裏,許久未曾動彈。空氣中仿佛還殘留着她身上淡淡的梔子花香和眼淚的鹹澀氣息。
他緩緩走到她剛才站立的位置,目光落在光潔的石板地面上,那裏似乎還映照着她纖細的身影和那雙充滿破碎感的眼眸。
他俯身,撿起了一樣東西——一枚小巧的、星星形狀的粉色水晶耳釘。是林筱瞳的。大概是剛才情緒激動離開時,不小心掉落的。
那枚耳釘在他寬大的掌心顯得格外小巧脆弱,折射着細碎的光芒,就像它的主人一樣。
厲宴收緊手掌,將那枚帶着她體溫的耳釘緊緊攥住,冰涼的晶體硌得他掌心生疼。他深邃的眸中翻涌着復雜的浪潮,有無奈,有煩躁,有一絲連他自己都不願深究的……刺痛。
他走到一旁的藤椅邊,有些疲憊地坐下,拿出手機,指尖在屏幕上懸停片刻,最終還是撥通了一個號碼。
“是我。”他的聲音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幫我查一下,林家小姐的車現在在什麼位置……嗯,確保她安全。”
掛了電話,他將身體靠進椅背,閉上眼,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陽穴。
他以爲拒絕了她,事情就會回到原點。他依舊是她可靠的宴哥哥,她依舊是他需要護着的瞳瞳妹妹。
可爲什麼,心口會縈繞着一股揮之不去的煩悶和……鈍痛?
那句帶着哭腔的“我明白了”,像一根細小的刺,扎進了他心裏某個不爲人知的柔軟角落。
他睜開眼,看着掌心那枚星星耳釘,目光深沉如海。
他以爲自己親手斬斷了一場不該發生的錯誤,卻不知道,有些種子一旦破土,即便被強行按壓回去,其根系也早已在黑暗中,悄然蔓延。而他此刻心中那陌生的鈍痛,或許就是第一聲不安的回響。
溫柔刀,刀刀割人性命,卻也……反噬持刀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