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緲極力想要撐起身子,卻發現四肢軟得像煮爛的面條。藥效徹底發作,意識沉甸甸地往下墜,連抬起一根手指都成了天大的難事。
只能在落葉間發出微弱的喘息,冰涼的淚水不受控制地滑過臉頰。
王野和趙然不慌不忙地走近,居高臨下地欣賞着她徒勞的掙扎。兩人貪婪的目光像黏膩的蛇信,在她凌亂的衣襟上肆意流連。
他們甚至故意放慢了腳步,一邊平復着奔跑後的喘息,一邊享受着這獵獲前最後的戲耍。
趙然用腳尖撥了撥薛緲軟垂的小腿,嗤笑一聲:"還挺能折騰。看老子待會怎麼收拾你。"
王野抹了把額頭的汗,發出冷笑:"就在這兒辦了她……"
話音未落,一道白影如閃電般從樹冠頂端俯沖而下!
趙然根本來不及反應,只覺右眼一陣撕心裂肺的劇痛。有什麼東西的利爪精準地抓向他的面門,硬生生啄進了他的眼窩!
"啊!我的眼睛!"趙然發出淒厲的慘叫,溫熱的鮮血從指縫間噴涌而出。他踉蹌着倒退,痛苦地蜷縮在地上翻滾哀嚎。
這淒厲的叫聲在寂靜的山林中回蕩,連意識模糊的薛緲都被驚得清醒了幾分。
她透過朦朧的淚眼望去,只見一只神駿的白鷹如同天降的復仇者,正以驚人的速度不斷俯沖、啄咬那兩個歹徒。它的攻勢凌厲如電,每一次俯沖都帶着冰冷的殺意。
王野驚慌地揮舞手臂格擋,鷹爪卻在他臂上撕開一道深可見骨的血口,他痛得嘶聲大叫。
"操!這畜生!啊!!"趙然捂着臉慘叫不止,另一只眼睛也被啄瞎。
白鷹的攻勢愈發凶猛,專挑他們裸露的脖頸、臉頰和手臂下爪。
王野的襯衫被撕成碎布條,後背和臉上布滿了縱橫交錯的傷口,鮮血淋漓。
兩人試圖連滾帶爬地逃走,白鷹卻如同戲弄瀕死的獵物般,一次次封住他們的去路,翅翼扇動的風聲裏都帶着凜冽的寒意。
等他們慢慢無力掙扎後,早已經傷痕累累。兩人渾身是血,雙眼都被啄瞎,臉上幾乎沒有一塊完好的皮膚,只能發出斷斷續續的、非人般的呻吟。
混亂中,一個身影悄然出現在月光下。
那只白鷹這才收斂了殺氣,安靜地落在旁邊的枯樹枝上,銳利的眼睛仍緊盯着地上那兩個奄奄一息的歹徒。
薛緲無力地歪倒在落葉堆裏,整張臉埋在左臂彎中,連抬起頭的力氣都沒有。視線模糊間,她看見一雙黑色靴子走近,靴面上用金紅絲線繡着繁復的纏枝花紋,在月光下泛着暗光。
那人緩緩蹲下身。
“別怕,沒事了。”
她聽到這個人的聲音,輕輕的像雪落在經幡上,帶着山泉般的冷意。聲線低沉,卻透着一股年輕的、幹淨的質地。
簡單的幾個字,奇異地撫平了她心中翻涌的恐慌與絕望。
她感到一雙有力的手臂小心地將她扶起。當靠上那個帶着暖意的肩頭時,一股清冽的香氣縈繞鼻尖,像是雪鬆與檀香混合的味道,還夾雜着很特別的梵香氣息。
"你……你是……誰……"
她用盡最後力氣,斷斷續續地問。
意識正不可抗拒地沉入黑暗,但靠在這個堅實的懷抱裏,莫名感到安心,沉重的眼皮終於徹底闔上。
在完全失去意識前,仿佛從遙遠的地方,飄來他低沉的回答。
"我叫、檀迦蘭措。"
……
薛緲醒來時,天光已大亮。
迷藥的效力退去,她發現自己背靠着一塊岩石。陽光從低矮的洞口斜斜照進來,在空氣中投下幾道明亮的光柱。
這裏似乎是個不大的天然岩洞,雖然簡陋,但地面幹燥,還算潔淨。空氣裏飄散着淡淡的煙熏味,混合着泥土和青草的氣息。身旁的篝火堆已燃盡,只剩下一堆灰白的餘燼,還殘留着些許溫度。
她身上蓋着一件赭紅色藏袍,觸手柔軟厚實。
當她細看時,不禁爲這件衣袍的精致做工感到驚訝。衣領、前襟和寬大的袖口都用金線繡滿了繁復的祥雲與蓮花紋樣,針腳細密均勻,在晨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澤。內襯是上好的純羊毛,厚實而溫暖,將她包裹得嚴嚴實實。
她揉了揉眼睛,又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臂,確認這不是幻覺。
昨夜的記憶如潮水般涌來:王野的欺騙、林中的逃亡、還有那個突然出現的救星......每一個細節都清晰得讓人心悸。
那個救了她的人,是誰?
她不自覺地摩挲着袍子上的刺繡,這已經是她第三次見到這件鮮豔的赭紅藏袍了。第一次是在草場上,那個馴鷹的少年;第二次是在天葬台,那個空靈而莊重的主祭者;而現在是第三次,這件袍子正實實在在地蓋在自己身上。
前兩回都只是遠遠一瞥,她不能確定昨晚的那個人,與他是不是同一個人。
心裏既忐忑又夾雜着一絲難以言喻的緊張,她深吸一口氣,岩洞中清冷的空氣讓她精神一振。
扶着岩壁站起身,膝蓋傳來一陣尖銳的刺痛。她撩起裙擺,看見一片深紫色的淤青布滿膝頭,幾道血絲從擦破的皮膚滲出。但與昨夜命懸一線的遭遇相比,這點皮肉之苦實在算不得什麼。
她一瘸一拐地朝洞口挪步,每走一步都牽扯着傷處,挺痛的。好在骨頭無恙,沒斷,只是皮外傷。
洞外的陽光撲面而來,刺得她眯起眼睛。待視線逐漸清晰,她忽然怔在原地,呼吸一滯。
洞口不遠處的岩石上,坐着一個人。
他微微仰着頭,望向遼闊的天空。那只純白的海東青正在高遠的雲層間舒展盤旋。
真的是他!
薛緲的心跳驟然加快,像受驚的鳥兒撞擊着胸腔。
那個少年似乎察覺到了動靜,轉過頭來。
距離不算遠,約莫三米開外。
晨光清晰地勾勒出他的面容。微分狼尾短發被山風輕輕拂動,細碎的劉海半掩着眉眼。額間系着一根編織纓絡,正中綴着枚剔透的綠鬆石。左耳垂下的白色鷹羽耳飾在風中輕顫,羽尖同樣嵌着顆小小的綠鬆石。
頸間佩戴着兩條項鏈,較長的那串是蜜蠟串珠垂至胸前,掛着一枚刻有經文的銀牌;較短的那串墜着一枚天珠,靜靜貼在鎖骨之間。
長相偏冷。膚色是少見日光的白皙,兩頰卻透着被山風染上的淺淡紅暈,一雙眼睛很美,是標準的桃花眼,臥蠶飽滿,本該顯得多情,卻因眼中沉澱的沉靜神色而透出一種疏離的淡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