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後的第七病院,空氣裏彌漫着一種黏稠的潮溼。
不是清新,而是黴菌、腐爛木質、陳舊織物的混合氣味,被雨水浸透後又重新蒸騰起來,像這座建築在緩慢呼吸。走廊牆壁上的水漬比平日更明顯,有些地方甚至能看到細密的水珠沿着牆縫滲出,聚成小股往下淌。護工們忙着用拖把清理積水,橡膠刮過水泥地面的聲音尖銳而規律。
趙伶在早餐後接到了新的“作業治療”安排:去洗衣房幫忙折疊洗淨的床單和被套。
這是不尋常的。通常成年病人的作業治療集中在相對封閉的活動室,折疊紙盒、串珠子、或者一些簡單的裝配工作。洗衣房是後勤區域,一般情況下不允許病人進入,更別說參與實際勞動。
但安排表上確實寫着他的姓名和“洗衣房助理”字樣,負責的護工老陳只是聳了聳肩:“可能是人手不夠吧,最近雨季,換洗的東西多。你跟我來。”
洗衣房在主樓地下一層的最西側,緊鄰鍋爐房。推開厚重的隔音門,溼熱的水汽撲面而來,帶着濃烈的漂白劑和洗衣粉氣味。房間很大,天花板低矮,裸露的水管縱橫交錯,表面凝結着水珠。一側是四台老式工業洗衣機,滾筒緩慢旋轉,發出沉悶的轟鳴;另一側是長長的折疊台,兩個穿着藍色工服的後勤人員正麻利地處理着堆積如山的白色織物。
老陳跟其中一個後勤人員打了招呼,指着趙伶說:“新來的幫手,趙伶。看着點,別讓他碰機器就行。”
那是個五十歲左右的女人,臉上有長期在溼熱環境中工作留下的紅暈,她打量了一下趙伶,點點頭:“行,那邊台子有空位,去疊毛巾吧。疊整齊,放那邊架子上。”
她指了指角落一張小一點的台子,上面堆着小山般的白色毛巾。都是病房裏每天更換的那種,洗得發硬,邊緣有些已經磨損起毛。
趙伶走過去,開始工作。
動作很機械:拿起毛巾,抖開,對折,再對折,疊成方正的小塊,碼放在旁邊的金屬架上。不需要思考,只需要重復。這給了他足夠的時間觀察周圍。
洗衣房裏的異常感比樓上要弱。可能是因爲這裏水汽重,機器噪音大,又或者是因爲那些漂白劑和消毒水的味道太過濃烈,掩蓋了那股陰鬱的檀香氣。但趙伶能感覺到,在那些溼漉漉的牆壁深處,在那些年久失修的水管內部,依舊有東西在緩慢流動——不是水,是某種更粘稠、更黑暗的存在,順着建築的結構網絡蠕動。
他維持着“斂息”狀態,將金色紋路的力量壓到最低,同時開啓微弱的感知,像伸出無形的觸須,謹慎地探查周圍。
然後他“看”到了有趣的東西:在洗衣房的四面牆壁上,靠近天花板的位置,各有一個不起眼的暗紅色符號,是用某種防水顏料畫上去的,已經有些褪色,但結構完整。符號的樣式很眼熟——和周會計在財務室下方水管節點布置的那些符號類似,只是更簡單,像簡化版的淨化印記。
周會計的防御網絡覆蓋到了這裏。洗衣房是病院的水循環節點之一,大量的水流經過,容易成爲污染傳播的通道。這些符號應該是爲了防止洗滌物在清洗過程中被污染?
趙伶一邊疊毛巾,一邊繼續感知。他發現,那些從洗衣機裏出來的床單被套,在接觸折疊台之前,會經過一道肉眼看不見的“屏障”——由牆上四個符號共同形成的、覆蓋整個房間的微弱淨化場。絕大多數稀薄的污染殘留會被這道屏障過濾掉,只有極少量的、無害的情緒碎片會殘留在織物纖維裏。
這解釋了爲什麼病院的床品雖然老舊,但病人使用時不會直接引發異常反應——周會計在後勤層面做了處理。
就在這時,門開了。
周會計走進來,手裏拿着一個布包裹。他穿着那身洗得發白的中山裝,頭發一絲不苟,鼻梁上架着老式圓框眼鏡。他沒有看趙伶,徑直走向那個女後勤,把包裹遞過去:“王姐,這件是我的工作服,領口脫線了,麻煩補一下。”
他的聲音平靜自然,像是在說一件再平常不過的小事。
王姐接過包裹,打開看了一眼,是一件灰色的中山裝,款式和他身上穿的一模一樣,只是更新一些。“行,放着吧,下午給你補好。”
“謝謝。”周會計點點頭,轉身準備離開。
就在經過趙伶身邊時,他的腳步頓了一下。
很輕微的停頓,像是鞋底在地面的水漬上打滑了半秒。他的身體微微晃了晃,手裏的算盤“不小心”脫手,掉在地上,滑到了趙伶腳邊。
“哎呀。”周會計低聲說,彎腰去撿。
趙伶也下意識地彎腰,兩人的手幾乎同時碰到了算盤。
在手指接觸烏木框架的瞬間,趙伶感到一股微弱但清晰的能量波動從算盤上傳導過來——不是攻擊性的,而是某種“信息流”,像加密的電報信號,直接傳入他的意識。
信息很短,只有幾個破碎的意象:
一件衣服。第三顆扣子。繡線。今晚。
然後周會計已經拿起了算盤,站起身,對趙伶點了點頭:“謝謝。”
他繼續走向門口,但在拉開門之前,又回過頭,看向那堆趙伶正在折疊的毛巾,像是隨口說了一句:“對了王姐,那件要補的衣服,第三顆扣子有點鬆了,麻煩也固定一下。”
“知道了。”王姐頭也不抬地回答。
門關上,周會計離開了。
趙伶站在原地,手指還維持着剛才觸碰算盤時的姿勢。他的心跳在加速,但臉上保持着茫然的表情,繼續疊毛巾。
信息已經收到了。
周會計在用這種方式和他接觸。因爲洗衣房相對“幹淨”,有淨化場,而且機器噪音可以掩蓋低聲交談,所以選擇了這裏。
那件衣服是關鍵。不是指周會計送來補的那件工作服,而是別的衣服——可能是混在這堆待洗織物裏的某件病號服,上面有“第三顆扣子鬆了”這個標記。
趙伶開始更加仔細地檢查手中的毛巾和旁邊堆積的床單。他放慢動作,在折疊每一件織物時,都用手仔細摸過邊緣、接縫、扣眼。
十五分鍾後,他在一堆剛洗好的病號服裏,找到了目標。
那是一件普通的藍白條紋病號服,和其他幾十件混在一起,沒有任何特別之處。但當趙伶的手指摸到第三顆紐扣時,感覺到了異樣——扣子確實鬆了,線頭有些外露。但這還不是全部:在扣子下方的布料內側,靠近接縫的位置,有一小塊非常細微的、觸感不同的區域。
趙伶用指甲輕輕挑開接縫線,看到了裏面。
繡着一個符號。
不是用普通繡線,而是用暗紅色的、極細的絲線繡成的,只有指甲蓋大小,結構簡單:一個圓圈,裏面有個菱形。符號的樣式和牆上的淨化印記不同,更接近《戲神卷宗》裏某種“護身符”的變體。
趙伶迅速將接縫復原,把病號服疊好,放在自己負責的那一摞最上面。
接下來的一小時,他一邊繼續工作,一邊思考。
周會計在通過這種方式給他傳遞工具。這件病號服上的符號,應該是一種便攜式的護身符或者淨化裝置,縫在衣服內側,貼身穿着,可以提供基礎防護。
爲什麼現在給?是因爲昨夜的低語侵蝕讓周會計意識到,趙伶面臨的威脅已經超出了普通僞裝能應對的範圍?還是因爲“明晚十點”的約定臨近,需要提前做準備?
又或者……兩者都有。
中午前,洗衣房的工作結束了。趙伶把疊好的毛巾和病號服分別放到指定的架子上,那件特殊的病號服被他混在其中,不起眼。
王姐檢查了一下他的成果,還算滿意:“幹得不錯,下午不用來了,回房間休息吧。”
趙伶點點頭,跟着老陳離開洗衣房。
回房間的路上,他一直在回憶那個符號的細節。《戲神卷宗》裏確實有類似的記載:“護身錦囊,可繡於貼身衣物內襯,以朱砂線爲佳,配以淨心符紋,可辟尋常穢氣。”
但周會計用的不是朱砂線,而是某種暗紅色的、更接近血色的絲線。效果可能會更強,但代價呢?需要定期用鮮血“激活”嗎?
午飯時,趙伶在食堂沒有看到周會計,也沒有看到小念。問護工,說是兒童區今天有特別活動,小念提前吃飯了。周會計請假半天。
請假?在這種時候?
趙伶感到一絲不安。但他沒有表現出來,安靜地吃完午飯,回到觀察室。
下午兩點,有護工來送換洗衣物——這是每周一次的例行更換。一疊幹淨的病號服放在床上,最上面那件,正是趙伶在洗衣房處理過的那件。
第三顆扣子依舊鬆着。
護工離開後,趙伶立刻鎖上門,拿起那件病號服,走到窗邊,借着光線仔細檢查。
接縫處的符號還在,暗紅色的繡線在陽光下泛着微妙的光澤,不是反光,而是某種能量層面的微光。他用手指輕輕觸摸符號,能感覺到一絲微弱的溫暖,像是撫摸一塊被陽光曬過的石頭。
他脫下身上的病號服,換上這件。在穿上的瞬間,能明顯感覺到不同——不是物理觸感,而是一種能量層面的“貼合感”。仿佛這件衣服形成了一個微弱的保護場,覆蓋了他的軀幹部分。胸口金色紋路的悸動變得平穩了些,像是被安撫了。
有效。
趙伶走到牆邊,將手掌貼在那片水漬曾經存在的位置。這一次,牆壁深處的脈動對他的接觸幾乎沒有反應,不是之前那種“回避”,更像是“忽視”——護身符的場在一定程度上屏蔽了他的能量特征,讓他看起來更“普通”。
這是一個重要的進步。有了這個護身符,他在病院裏活動時,被異常盯上的幾率會降低。雖然對昨夜那種級別的低語侵蝕可能效果有限,但至少能應對普通的記憶殘響和窺視集群。
傍晚時分,雨又開始下了。
不是暴雨,而是連綿的細雨,淅淅瀝瀝,像是永遠下不完。天色陰沉得早,病院提前打開了走廊的燈。光線透過窗戶上的雨痕,在地板上投下扭曲的光斑。
趙伶站在窗邊,看着外面。
雨幕中,病院後院的景象模糊不清。荒草在細雨中伏倒,老槐樹的輪廓在灰暗的天色裏像一尊沉默的雕塑。積水的地面反射着病房裏透出的燈光,形成破碎的倒影。
他又想起了低語的警告:“小心雨……我們在雨裏看着你……”
那些東西,能在雨中移動,能借助雨水滲透。那今夜呢?連綿的細雨會不會成爲它們的通道?
他需要做好準備。
晚飯前,趙伶在走廊裏遇到了小念。女孩被護工牽着,正要回兒童區。看到趙伶時,她眼睛亮了一下,但立刻低下頭。在擦肩而過時,趙伶聽到她用幾乎聽不見的聲音說:
“哥哥的衣服……變亮了。但亮得不一樣……是周叔叔的亮。”
她感覺到了護身符的存在。
趙伶沒有回應,繼續往前走。但他心裏明白,小念的感知能力確實驚人。她不僅能看見能量的“亮”與“暗”,還能分辨不同性質的“亮”。
晚飯後,趙伶回到房間,開始爲可能的雨夜侵襲做準備。
他先嚐試調動《戲神卷宗》的力量,與護身符的場進行“協調”。不是對抗,而是讓兩者融合——讓金色紋路的力量以更溫和、更隱蔽的方式流轉,借助護身符的場作爲“外殼”,減少外泄。
這個過程比想象中順利。護身符的場似乎本身就具有某種引導性,能幫助他更精確地控制力量流向。半小時後,他已經能做到:在維持斂息狀態的同時,讓力量在體內平穩循環,外部幾乎沒有任何能量波動。
然後,他復習了新獲得的“鎮魂咒·雨夜篇”。
這四句戲文需要配合特定的呼吸節奏和意念觀想才能生效。趙伶沒有實際唱出來,而是在腦海裏反復模擬,同時配合細微的肢體動作——手指在空氣中虛畫符文,腳步按照某種方位移動,呼吸與想象中的雷雨節奏同步。
他在爲實戰做準備。如果今夜低語再次來襲,或者有更實質性的東西通過雨水滲透進來,他需要有反擊的能力。
“鎮魂咒”的注釋裏提到“需以精血爲引”,這意味着使用時需要付出代價。但具體是多少“精血”?一滴?還是更多?注釋沒有說,他也不敢輕易嚐試。只能先掌握理論,等到必要時再冒險。
晚上八點,走廊裏傳來不同尋常的動靜。
不是病人的聲音,而是更整齊、更沉重的腳步聲——像是很多人列隊行走。趙伶走到門邊,從小窗向外看。
是護工隊伍,但不止平時的兩三個人。至少有七八個護工,穿着統一的制服,表情嚴肅,兩人一組,推着空輪椅,正在逐個房間檢查。他們在核對病人名單,把某些名字圈出來,然後進入房間,將裏面的病人帶出來,扶上輪椅,推走。
被帶走的病人狀態各異:有的茫然順從,有的輕微掙扎,但都被迅速控制。趙伶認出了其中幾個——都是平時表現出明顯異常、經常有“發作”記錄的病人。
其中包括李偉,那個手腕有黑色記號的年輕人。他被帶出來時,眼神空洞,沒有反抗,只是嘴裏一直喃喃着什麼,聲音太小,聽不清。
趙伶的心沉了下去。這是要做什麼?集中管理?還是更糟的……
他退回房間中央,屏息傾聽。腳步聲和輪椅輪子滾動聲在走廊裏回蕩,持續了大約二十分鍾,然後漸漸遠去,消失在樓梯方向。
是下樓?還是上樓?
趙伶等待了幾分鍾,確認外面安靜後,再次走到門邊。走廊裏空無一人,夜燈投下慘白的光。遠處護士站的台燈亮着,但護士不在座位上。
他猶豫了一下,輕輕轉動門把手——鎖着。從外面鎖的。平時夜裏雖然也會鎖門,但通常要等到十點以後。今天提前了。
這意味着,今夜確實有特殊安排。
趙伶回到床上,盤腿坐下,閉上眼睛,將感知延伸出去。但這一次,他遇到了阻礙——整條走廊,不,可能是整個病區,被一層無形的“屏障”籠罩了。不是周會計那種淨化性質的場,而是更粗糙、更直接的“封鎖”,像是某種精神層面的隔斷,阻止內部與外部進行感知交流。
是院方的手段?還是那個“白先生”來訪前的準備?
無論是哪種,都不是好兆頭。
時間一點點走向深夜。
雨還在下,細密的雨聲敲打着窗戶,像無數細小的手指在玻璃上抓撓。房間裏氣溫開始下降,不是因爲天氣,而是那種熟悉的、滲透性的陰冷,從牆壁、地板、天花板的每一個孔隙裏滲出。
護身符的場開始微微發燙,像在警告。
趙伶睜開眼睛,看向房間的各個角落。
牆壁上,那些水漬沒有重新浮現——周會計的封印還在起作用。但空氣中,開始出現極其細微的、肉眼幾乎看不見的“絲線”。它們像蛛絲,又像某種真菌的菌絲,從天花板的裂縫裏垂下來,在空氣中緩慢飄蕩,尋找着什麼。
趙伶屏住呼吸。
這些“絲線”不是實體,而是能量凝聚物。他能感覺到,每一條絲線末端都帶着微弱的吸力,像是在采集空氣中的情緒碎片,或者……在探測生命體的能量特征。
護身符的場起了作用。絲線飄到他附近時,會下意識地繞開,像是遇到了無形的排斥。但有些絲線似乎察覺到了異常,開始在他周圍盤旋,嚐試突破防護。
趙伶維持斂息狀態,一動不動。
絲線試探了幾分鍾,沒有收獲,最終飄向別處,從門縫下方鑽了出去。
危機暫時解除。
但趙伶知道,這只是前奏。那些絲線是“偵察兵”,背後肯定有更大的東西。而今夜,病區被封鎖,周會計請假,小念在兒童區,他被困在房間裏,孤立無援。
他需要靠自己。
午夜時分,變化來了。
不是絲線,也不是低語。
是聲音。
從走廊深處傳來的、極其輕微的、像是很多人在同時低聲哼唱的聲音。旋律古怪,不和諧,像走調的聖歌,又像某種邪異的儀式吟誦。
聲音越來越清晰,越來越近。
趙伶聽出了其中的一些音節——和昨夜低語的語言類似,但更加結構化,更加……有組織。
這不是自發的污染侵蝕。
這是有意識的儀式行爲。
有什麼東西,或者什麼人,正在病院裏進行某種活動。而那些被帶走的病人,可能是儀式的……材料?參與者?還是祭品?
趙伶感到一股寒意從脊椎爬上來。
他必須做點什麼。
不是爲了自己,是爲了那些可能面臨危險的無辜者。
但門鎖着,屏障封鎖了感知,他該如何行動?
就在這時,他胸口的護身符突然劇烈發燙。
不是警告性的溫熱,而是近乎灼燒的劇燙。
趙伶低頭看去——病號服第三顆扣子下方的位置,那個暗紅色的符號,正在透過布料發出微弱的紅光。與此同時,符號的結構在他腦海中自動浮現,但不是靜態的,而是在變化、重組,形成新的信息:
一個簡化的病院平面圖。一個閃爍的紅點,標在三樓西側——那是醫生辦公區的方向。紅點旁邊,有一個小小的符號,像是門的形狀。
然後是一段更直接的信息流,和周會計在洗衣房傳遞的那種類似:
“屏障有薄弱點。三樓儲藏室,通風管道。可選。慎行。”
周會計留下的後手。
這件護身符不僅是防護裝置,還是通訊工具,甚至是……逃脫指南?
趙伶迅速思考。三樓儲藏室他知道,在醫生辦公區走廊盡頭,平時鎖着,放一些不常用的醫療器材和檔案。通風管道確實有可能連通各個房間,但以他的體型,能通過嗎?
更重要的是,值不值得冒險?
那些被帶走的病人,李偉也在其中。如果今夜真有什麼邪惡儀式,他們可能面臨生命危險。
而他,可能是唯一有能力幹預的人。
不,不是唯一。周會計肯定也在行動,但可能被別的事情牽制了。所以留下了這條後路,讓趙伶自己選擇。
選擇權在他手中。
趙伶深吸一口氣,做出了決定。
他走到門邊,再次嚐試感知外部的屏障。護身符的發熱提供了一種新的感知角度——他能“看見”屏障的能量結構。正如信息所說,屏障並非均勻覆蓋,在某些節點存在薄弱環節,能量流動有微小的間隙。
而他房間門外的區域,恰好有一個這樣的間隙。
趙伶將手按在門板上,調動一絲金色紋路的力量,不是沖擊,而是“融入”——讓力量模擬屏障的能量頻率,嚐試在間隙處制造一個臨時的、只容一人通過的“缺口”。
這個過程很微妙,需要精確的控制。汗水從他的額角滲出。
三分鍾後,他感到門外的屏障出現了一絲鬆動。
就是現在。
趙伶輕輕轉動門把手——鎖依舊鎖着,但他不需要開鎖。他將力量集中在門鎖內部,模擬鑰匙轉動的力學結構。
咔噠。
鎖開了。
他推開門,閃身出去,然後迅速將門重新虛掩。
走廊裏空無一人。夜燈的光線在雨夜的潮溼空氣裏顯得朦朧。那種哼唱聲更加清晰了,從樓梯方向傳來,似乎是從樓下傳上來的。
趙伶沒有猶豫,按照護身符指示的方向,快步走向樓梯間。
他的第一場真正的主動行動,開始了。
而前方等待他的,可能是拯救,也可能是陷阱。
但他已經邁出了這一步。
就不能回頭。
【第十一章完,字數:478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