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櫻學院,A班教室。
清晨的陽光透過巨大的落地窗,斜斜地灑入室內,在光潔的地板上切割出明暗交錯的光帶。空氣中漂浮着細小的塵埃,在光束中無聲飛舞。本該是充滿朝氣的時刻,教室靠窗的角落卻彌漫着一股低氣壓,冰冷而壓抑。
夜凌風坐在座位上,單手支頤,指尖無意識地按壓着突突直跳的太陽穴。宿醉帶來的頭痛如同鈍刀割肉,持續不斷地折磨着他的神經。但比這更讓他煩躁的,是腦海中不受控制反復閃回的片段——那個強勢的、帶着懲罰和莫名宣泄意味的吻,以及尹玉燕被他逼到絕境時,帶着哭腔喊出的那句“喜歡得不得了”。
“喜歡”?這兩個字從她嘴裏說出來,配合當時的情景,簡直像最辛辣的嘲諷,像淬了毒的針,每一次回想都精準地刺扎在他最敏感的神經上。他怎麼會失控到那種地步?
“風,你昨晚……”同桌的尹玉堂湊過來,壓低聲音,臉上帶着顯而易見的擔憂和探究,“沒……沒什麼太出格的事吧?”他問得小心翼翼,眼神閃爍,刻意避開了某些可能引爆火藥桶的細節。
夜凌風揉着額角的手頓了頓,抬起眼,冰冷的目光掃過尹玉堂,帶着一絲連自己都未察覺的、希望得到否定答案的僥幸:“……還好。就是有點失控。”他聲音沙啞,試圖從好友的反應中捕捉更多信息。
尹玉堂苦笑了一下,迅速移開視線,含糊其辭:“嗯……是有點激動,不過……還好,沒鬧大。”他內心叫苦不迭,根本不敢提夜凌風後來那失態的眼淚。以他對這家夥的了解,那絕對是堪比核彈級別的禁忌。
就在這時,教室門口傳來一陣輕微的響動。夜凌風幾乎是瞬間就感受到了那道視線——復雜、尖銳,像帶着倒鉤的絲線,牢牢纏繞在他身上。是尹玉燕。
他強迫自己繃緊下頜線,挺直原本有些慵懶倚靠的脊背,迅速將所有的狼狽、頭痛和混亂情緒死死壓入心底,重新戴上了那副無懈可擊的、對一切都漠不關心的冰冷面具。他不能在她面前露出絲毫破綻。
“班長好。”幾個進門的同學習慣性地打招呼。
夜凌風只是幾不可察地點了下頭,算是回應,目光平視前方,刻意忽略掉那個正試圖用目光在他背上燒出兩個洞來的女孩。他邁步,打算徑直走向自己的座位。
然而,尹玉燕顯然不打算讓他輕易過關。
就在他經過她座位旁的過道時,一個刻意拔高、帶着明顯譏諷的清脆嗓音響起,像一顆石子投入沉寂的湖面:
“吆喝,班長啊。不好意思哦,剛剛沒看見你呢,您長得太有特點了,讓人不好辨認。”
話音落下,原本有些嘈雜的教室瞬間安靜了不少。不少同學的目光都被吸引過來,帶着好奇和看好戲的意味。
夜凌風的腳步猛地頓住。他緩緩轉身,看向那個終於抬起頭、直視着他的女孩。她臉色還有些蒼白,眼圈微紅,但那雙眼睛此刻卻燃燒着倔強的火焰,毫不退縮地迎上他的目光。他嘴角勾起一抹慣有的、帶着危險氣息的弧度,一步步逼近她,直到兩人距離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我長得還有特點?”他壓低聲音,語調帶着一種刻意的、扭曲的玩味,“尹玉燕,你這是在……變相地贊美我?”他必須用這種攻擊性的、蠻不在乎的姿態,來掩蓋內心因她的指責和此刻對峙而掀起的驚濤駭浪,以及那份莫名的、被尖銳話語刺傷的狼狽。
他的逼近帶來了強烈的壓迫感,但尹玉燕這次沒有退縮。被他昨晚的言行和此刻的態度徹底激怒,她猛地從座位上站起來,仰頭瞪着他。因爲激動,她纖細的手指抬起,用力戳向他結實的胸膛,一下,又一下,像是要把所有的委屈和憤怒都宣泄出來。
“自、作、多、情!”
她一字一頓,聲音清晰地回蕩在驟然安靜的教室裏,每一個字都像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將他昨晚那句傷人的評價原封不動地、狠狠地砸回給他!
“噗嗤——”有同學忍不住笑出聲,緊接着,壓抑的哄堂大笑在教室裏爆發開來。所有人都看着這場班長與轉校生之間突如其來的、火藥味十足的沖突。
夜凌風臉上的血色在那一瞬間褪得幹幹淨淨,俊美的面容如同覆上了一層寒霜。他死死地盯着近在咫尺的尹玉燕,那雙深邃的眼眸裏,風暴在瘋狂積聚,陰鷙得嚇人。垂在身側的手緊握成拳,指節因爲極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然而,在那駭人的風暴之下,還有一種更深的、名爲“傷痛”的情緒,如同深淵的裂隙,在他眼底一閃而過,卻被強行壓下,快得讓人無法捕捉。
他沒有暴怒,沒有反唇相譏,只是用那種復雜到極點的目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裏,有被當衆羞辱的難堪,有對她如此尖銳反擊的震驚,或許……還有一絲連他自己都不願承認的、因爲她的誤解和敵對而產生的細微刺痛。
這一眼,讓原本被憤怒充斥的尹玉燕,心髒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猛地攥緊,莫名地一揪。
最終,夜凌風什麼也沒說。他猛地轉身,動作幅度大得帶起一陣風,頭也不回地、近乎倉促地大步離開了教室,將滿室的喧鬧和各異的目光甩在身後。
他那挺拔的背影,此刻在明亮的日光下,竟透出一股難以言說的孤寂和……蒼涼。
尹玉燕僵在原地,像一尊雕塑。指尖還殘留着戳在他堅硬胸膛上的觸感,微微發麻。那句“自作多情”和她自己的心跳聲,在耳邊嗡嗡作響,交織成混亂的回響。預期的勝利快感並沒有降臨,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迅速彌漫開來的、空落落的感覺,夾雜着莫名的恐慌和一絲……尖銳的酸楚。
她好像……把事情徹底搞砸了。她是不是做得太過分了?
而一直在一旁靜觀其變的月黎依,將這場沖突從頭到尾盡收眼底。他臉上依舊掛着那副完美無瑕的、溫和的淺笑,甚至還在夜凌風離開後,走上前輕輕拍了拍尹玉燕的肩膀,低聲安慰了一句“別放在心上,風他就是脾氣不好”。
然而,在他垂下眼簾的瞬間,那雙眸子的最深處,一絲冰冷的、如同精密儀器般算計的光芒,悄然劃過,快得無人察覺。鷸蚌相爭,漁翁得利。這突如其來的、激烈的沖突,似乎……正朝着他預期的方向發展呢。
感情的弦,已繃至極限,發出了瀕臨斷裂的哀鳴。身份的秘密,命運的漩渦,都在這看似平靜的校園生活表象下,瘋狂地暗流洶涌,一觸即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