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東省人民醫院,特護病房外的走廊裏彌漫着一股刺鼻的消毒水味。
但這股味道很快就被一陣幽幽的晚香玉氣息沖淡了。
顧言走在前面,步伐穩健。他身旁挽着他的鍾小艾,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的絲絨方領連身裙。這料子極有垂感,走路時裙擺像水波一樣晃動,貼在大腿和臀部的布料隨着步伐繃緊又放鬆,勾勒出一段令人血脈噴張的起伏曲線。
方領開得很低,露出大片如羊脂白玉般的胸口肌膚,在走廊冷白色的燈光下白得晃眼。一條細細的鉑金鏈子順着修長的脖頸垂下,吊墜恰好卡在那道深不見底的溝壑邊緣,隨着呼吸起伏,明明暗滅,勾得人心癢難耐。
“這醫院味道真難聞。”鍾小艾微微蹙眉,身子軟若無骨地往顧言身上靠了靠,那團飽滿溫熱的軟肉隔着顧言的西裝袖子擠壓變形。她湊到顧言耳邊,吐氣如蘭,“待會兒看完就走,我想去吃上次那家私房菜。”
“好,聽你的。”顧言側過頭,視線在她那張塗着復古紅唇的嘴上停留了一瞬,隨即推開了病房的門。
病床上,祁同偉渾身纏滿了繃帶,左腿高高吊起,臉上戴着氧氣面罩,整個人像是個破碎的瓷娃娃。但那雙眼睛,在看到顧言進來的那一刻,亮得驚人。
“顧……顧哥。”
祁同偉掙扎着想要坐起來,扯動了傷口,疼得齜牙咧嘴,額頭上立馬滲出一層冷汗。
“躺着別動。”顧言快步走過去,按住他的肩膀。
祁同偉喘着粗氣,死死盯着顧言,那眼神裏有劫後餘生的慶幸,更多的是一種近乎狂熱的崇拜。
只有他自己知道,這次能活着回來,還能立下這個足以改變命運的特等功,全靠顧言。
三個月前,梁璐那個瘋女人利用家裏的關系,把他分配到了岩台山區的緝毒一線。那是真正的鬼門關,多少老警察進去都沒能全須全尾地出來。
那時候祁同偉絕望了,他覺得梁璐是要讓他死。
是顧言找到了他。
在那個昏暗的燒烤攤上,顧言給他倒了一杯酒,說了八個字:“富貴險中求,置之死地而後生。”
然後,顧言遞給他一張紙條,上面寫着一個坐標和一個時間點。
“相信我,就去這裏守着。”顧言當時的神情平靜得像是在說明天的天氣。
祁同偉信了。他帶着隊裏幾個不要命的兄弟,在那個山溝溝裏趴了三天三夜。果然,毒梟的老巢就在那裏。
槍戰慘烈。祁同偉身中三槍,其中一槍離心髒只有兩厘米。但他賭贏了。那個橫行漢東十幾年的大毒梟,被他親手按在了泥地裏。
“顧哥……”祁同偉聲音嘶啞,眼眶通紅。他伸出那只沒受傷的手,緊緊抓住了顧言的手掌。
顧言的手幹燥、溫暖,有力。
“這條命,是你給的。”祁同偉的手在顫抖,指節用力到發白,“以後只要顧哥你一句話,上刀山下火海,我祁同偉絕不皺一下眉頭!”
這是投名狀。
顧言反手握住他的手,用力晃了晃,臉上掛着那種讓人如沐春風的笑意,聲音卻壓得很低,只有他們兩人能聽見:“同偉,咱們是兄弟。你的路才剛開始,以後漢東這盤棋,你是車馬,我是將帥,咱們一起走。”
“是!聽顧哥的!”祁同偉重重點頭。
鍾小艾站在一旁,抱着雙臂,饒有興致地看着這一幕。她雖然聽不清兩人具體的低語,但那種男人之間達成某種生死契約的氛圍,讓她對顧言更加着迷。
這個男人,總是能在談笑間把一切都安排得明明白白。連祁同偉這種心高氣傲的“孤膽英雄”,都被他收服得服服帖帖。
“行了,別搞得生離死別似的。”鍾小艾走上前,裙擺掃過床沿,帶起一陣香風。她從手包裏拿出一張銀行卡,隨手放在床頭櫃上,“這是我和顧言的一點心意,買點營養品。那個梁璐把你害成這樣,也就是顧言心善,還想着來看你。”
提到梁璐,祁同偉眼底閃過一絲陰狠。
就在這時,病房門再次被推開。
一陣嘈雜的腳步聲傳來,伴隨着閃光燈的“咔嚓”聲。
“同偉啊!我的好學生!”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梁璐穿着一身雖然昂貴但顯得有些老氣的灰色套裝,臉上堆着誇張的悲痛和關切,快步沖了進來。
跟在她身後的,是抱着一大束鮮花的侯亮平,還有幾個扛着攝像機的省台記者。
侯亮平今天特意打扮了一番,頭發梳得一絲不苟,只是那身西裝穿在他身上,總覺得有些撐不起來。他臉上的表情管理做得有些失敗,嘴角雖然掛着笑,但眼神裏全是嫉妒和酸澀。
特等功啊!
祁同偉竟然立了特等功!
這可是和平年代警察的最高榮譽,有了這個,祁同偉以後在公安系統就是坐火箭升遷。而他侯亮平呢?還在檢察院的檔案室裏吃灰!
“同偉,你受苦了!”梁璐沖到床邊,甚至還要擠開站在那裏的顧言和鍾小艾。她眼淚說來就來,對着鏡頭哭訴,“老師這幾天吃不好睡不好,就擔心你的安危。你是老師最得意的學生,要是你有個三長兩短,老師可怎麼活啊!”
這演技,不去演話劇可惜了。
祁同偉看着梁璐那張虛僞的臉,胃裏一陣翻涌。但他現在學聰明了,他看了顧言一眼。
顧言微微頷首,神色淡然地退到一邊,把舞台讓了出來。
“謝謝梁老師關心。”祁同偉語氣平淡,不帶一絲感情,“不過我能立功,還得多謝您把我分到那麼‘好’的地方。”
這話裏的諷刺,是個傻子都能聽出來。
梁璐臉色僵了一下,但當着鏡頭的面,她只能硬着頭皮演下去:“老師也是爲了鍛煉你嘛,你看,這不就成材了嗎?”
侯亮平這時候也湊了上來,把那束花往床頭櫃上一放,正好壓在了鍾小艾剛才放的那張銀行卡上。
“老祁,牛啊!”侯亮平拍了拍祁同偉沒受傷的那條腿,語氣酸溜溜的,“以前在學校就知道你拼,沒想到這麼拼。這下好了,成了大英雄,以後可別忘了咱們這些老同學。”
說着,他轉頭看向顧言,眼神裏帶着挑釁:“顧處長也在啊?看來還是政治部清閒,這時候還能出來溜達。”
顧言還沒說話,鍾小艾先冷笑了一聲。
“清閒?”
鍾小艾上前一步,那雙穿着黑色絲襪的長腿在侯亮平眼前晃了一下。她比侯亮平矮不了多少,加上高跟鞋,氣勢上完全是碾壓。
“侯亮平,你會不會說話?要是嘴閒着沒事幹,可以去通通下水道。”
鍾小艾那雙漂亮的丹鳳眼微微眯起,眼神像刀子一樣刮過侯亮平的臉,“顧言是代表廳裏來慰問英雄的。不像某些人,拿着老婆的錢買束花,就想來蹭熱度、沾光。”
“你……”侯亮平臉漲成了豬肝色,指着鍾小艾,半天憋不出一句話。
“我什麼我?”鍾小艾嫌棄地用兩根手指捏起侯亮平帶來的那束花,像是捏着什麼垃圾,直接扔到了地上的角落裏,“這種廉價的花粉味,嗆着傷員了。”
然後,她轉過身,也不管梁璐和侯亮平那難看到極點的臉色,對着鏡頭露出一個得體又高貴的微笑。
“祁隊長這次立功,是漢東警隊的驕傲,也是我們漢東大學的驕傲。”
記者們立刻把話筒對準了鍾小艾和病床上的祁同偉。誰都看得出來,這位鍾大小姐才是場上的核心,至於梁璐和侯亮平,那純粹是來搞笑的小醜。
“祁隊長,請問您這次能成功搗毀毒窩,有什麼特別的感觸嗎?”記者提問。
祁同偉深吸了一口氣,目光穿過人群,落在了站在角落裏、默默抽煙的顧言身上。
顧言靠在窗邊,逆着光,看不清表情,只看到一點猩紅的煙頭在指間明滅。
“感觸很多。”祁同偉對着話筒,聲音堅定有力,“但我最想感謝的,是一位摯友。”
全場安靜下來,連梁璐和侯亮平都豎起了耳朵。
“在我最迷茫、最絕望的時候,是他給我指了一條路。是他告訴我,真正的強者,是在逆境中重生的。”祁同偉頓了頓,一字一頓地說道,“這次行動的關鍵線索,也是這位摯友提供的。沒有他,就沒有今天的祁同偉。”
快門聲瘋狂響起。
所有人都順着祁同偉的目光,看向了角落裏的顧言。
顧言掐滅了煙頭,從陰影裏走出來。他臉上掛着謙遜的微笑,擺了擺手:“同偉言重了,我只是做了些微不足道的分析工作。真正的英雄,是在一線流血拼命的祁隊長。”
這一刻,高下立判。
顧言雲淡風輕,深藏功與名;祁同偉知恩圖報,赤膽忠心。
而侯亮平站在旁邊,手裏空空蕩蕩,看着那個被光環籠罩的顧言,突然感覺到一種前所未有的無力感。
這種差距,已經不是靠娶一個老女人、吃幾口軟飯就能彌補的了。
顧言站在天上,祁同偉站在地上,兩人一上一下,已經形成了一個堅不可摧的聯盟。而他侯亮平,就像是一只夾在中間的螞蟻,隨時可能被碾死。
“走吧。”梁璐受不了這種被無視的氣氛,拉了一把還在發呆的侯亮平,灰溜溜地擠出了病房。
……
探視結束,已經是晚上九點。
電梯裏只有顧言和鍾小艾兩個人。
金屬內壁映照出兩人的身影。顧言雙手插兜,看着不斷下降的數字。鍾小艾則轉過身,背靠着電梯門,那雙勾人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今天這出戲,導得不錯啊顧大導演。”鍾小艾伸出一只腳,黑色的鞋尖輕輕蹭着顧言的褲管,順着小腿一路向上,帶着明顯的暗示。
顧言伸手握住她的腳踝,隔着薄薄的絲襪,觸感滑膩溫熱。他大拇指在她的腳踝骨上輕輕摩挲,惹得鍾小艾身子一顫,嘴裏發出一聲甜膩的哼哼。
“主要是演員配合得好。”顧言笑了笑,手掌順着小腿線條向上滑去,探入那層層疊疊的絲絨裙擺,“尤其是那個女主角,氣場兩米八,把反派都嚇跑了。”
“討厭……”鍾小艾媚眼如絲,臉頰緋紅,雙手勾住顧言的脖子,整個人掛在他身上,“那……女主角演得這麼好,沒有什麼獎勵嗎?”
“當然有。”
“叮”的一聲,電梯門開了,負一樓停車場。
顧言一把抱起鍾小艾,大步走向那輛黑色的奧迪車。
“去車裏,還是回家?”他在她耳邊低聲問道,熱氣噴灑在敏感的耳垂上。
鍾小艾咬着嘴唇,眼神裏像是能滴出水來,那是被徹底征服後的順從和渴望。
“都想……”
車門關上,隔絕了外界的一切喧囂。
漢東的夜色漸濃,而顧言的布局,才剛剛落下第一顆實子。祁同偉這把刀已經磨好了,接下來,該輪到誰了呢?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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