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漢東省公安廳,政治部處長辦公室。
陽光被百葉窗切割成一道道金色的光柵,斜斜地灑在寬大的紅木辦公桌上。
顧言靠在大板椅上,骨節分明的手指捏着一只白瓷茶杯,杯中是熱氣騰騰的特供明前龍井。
茶是昨夜鍾小艾臨睡前,非要從父親書房裏“偷”出來給他泡的。入口甘醇,餘韻悠長,還帶着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屬於那個女人的體香。
他的腦海裏,還在回味着昨晚那極致的纏綿。
鍾小艾那具象牙般溫潤的身體,在情動時像化開的春水,柔軟得不可思議。尤其是那雙被黑色蕾絲包裹的修長玉腿,盤在他腰上時那種驚心動魄的舒適感,至今仍讓他食髓知味。
這個女人,已經被他徹底調教成了最完美的形狀。
“咚咚咚。”
一陣克制的敲門聲,將顧言從旖旎的回憶中拉回現實。
秘書小林推門而入,動作輕巧,手裏捧着一摞文件,恭敬地放在桌角。
“顧處,這是省檢那邊轉過來的一批積案材料,按照規定需要您這邊籤字,然後歸入檔案庫封存。”
顧言放下茶杯,發出一聲清脆的輕響。他伸手拿起最上面的一份文件,隨意地翻動着。
忽然,他的手指停住了。
那是一份牛皮紙封面的舊案卷,封皮上積着一層薄薄的灰塵,顯然在檔案室的角落裏躺了很久。
封面上,“京州光明區舊城改造項目拆遷款項糾紛案”幾個字,像一道刺眼的烙印。
顧言的眼神沒有變化,但原本用指尖輕叩桌面的動作,卻停頓了一秒。
“這個案子,怎麼拖了這麼久?”他問道,語氣平淡得像是在問今天的天氣。
小林連忙躬身回答:“顧處,聽省檢那邊的人說,這個案子歷史遺留問題比較復雜,當年好像牽扯到市裏的一位主要領導,後來調查就進行不下去了,一直拖着。這次轉過來,也就是按流程封存,算是徹底了結了。”
“了結?”顧言拿起案卷,用指腹撣了撣上面的灰塵,嘴角勾起一抹無人察覺的弧度。
真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枕頭。
他記得很清楚,這個所謂的“舊城改造項目”,背後的操盤手,正是前任省委書記趙立春的寶貝兒子,趙瑞龍。而當年負責這個案子的檢察官,一個剛正不阿的硬骨頭,最後因爲“頂不住壓力”,被一紙調令發配到區圖書館整理舊書,鬱鬱而終。
這個案子,不是積案,而是一顆被刻意掩埋的地雷。
一顆爲侯亮平量身定制,足以把他炸得粉身碎骨的超級地雷。
一個急於證明自己不是“軟飯男”的新任副處長,面對一樁牽扯到前市領導的陳年舊案,會做什麼?
顧言的腦海裏浮現出侯亮平那張自命不凡、眼高手低的臉。
他會像一只聞到腥味的蒼蠅,不顧一切地撲上去。他會把這當成自己擺脫梁家陰影、一飛沖天的唯一機會。
一只急於爬樹的猴子,是不會分辨遞過來的樹枝是結實還是腐爛的。
“我知道了,放這兒吧。”顧言合上案卷,神色恢復了古井無波。
小林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並帶上了門。
辦公室裏恢復了安靜。
顧言拿起私人電話,撥出了一個爛熟於心的號碼。
電話幾乎是秒接,那頭傳來祁同偉壓抑着興奮、中氣十足的聲音:“顧哥!”
“同偉,傷養得怎麼樣了?”顧言身體後仰,靠在寬大的椅背裏,語氣溫和得像個鄰家大哥。
“早就好了!骨頭都快長出青苔了!顧哥,我什麼時候能歸隊?再待下去我要發黴了!”祁同偉的聲音裏透着一股猛虎出籠般的渴望。
“快了。”顧言輕笑一聲,“你的特等功表彰大會,省裏非常重視,梁群峰和廳長都會親自出席。這是你正式踏入漢東核心圈的第一步,發言稿好好準備,不要緊張。”
“有顧哥您在,我什麼都不怕。”祁同偉的聲音裏帶着一種近乎盲目的信賴與崇拜。
“嗯。”顧言話鋒一轉,聲音低沉下來,“上次讓你查的光明區那點事,有眉目了嗎?”
電話那頭的祁同偉立刻會意,聲音壓得極低:“顧哥,查到關鍵線索了。當年的拆遷工程,就是趙瑞龍的山水集團幹的,裏面黑幕重重。”
“我通過老鄉關系,找到了一個當年的釘子戶,一個倔老頭。他說他手裏有一本當年的日記,詳細記錄了山水集團威逼利誘、暴力拆遷的全過程,還有幾次送錢的錄音,但他嚇破了膽,一直不敢拿出來。”
“很好。”顧言的嘴角終於揚起一抹冰冷的笑意,“派兩個信得過的兄弟,二十四小時盯着那個老頭,確保他的安全。告訴他,把東西保管好,時機未到,不要輕舉妄動。”
“這顆子彈,要用在最關鍵的時候,打最關鍵的人。”
“明白!”祁同偉的回答斬釘截鐵。
掛了電話,顧言端起茶杯,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
獵物,已經就位。誘餌,也已備好。
現在,就等那個自以爲是的獵人,興高采烈地走進他親手布置的陷阱了。
……
與此同時,省委大院,鍾家別墅。
鍾小艾穿着一身寬鬆的白色T恤和淺灰色運動短褲,正光着腳丫盤腿坐在柔軟的羊毛地毯上,一邊往嘴裏塞着草莓,一邊百無聊賴地看着電視裏的偶像劇。
那雙毫無遮掩的筆直長腿,在午後的陽光下白得晃眼,肌膚細膩得仿佛能掐出水來,泛着一層誘人的光澤。
書房的門開了,鍾父穿着一身深灰色的居家服走出來,手裏拿着一份文件。他看了一眼女兒那毫無大家閨秀風範的坐姿,眉頭下意識地皺了皺,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自從上次顧言那場堪稱完美的“家宴”表現後,他對這個未來女婿是越看越滿意。連帶着對這個被顧言拿捏得死死的女兒,也寬容了不少。
“小艾,過來一下。”鍾父在對面的單人沙發上坐下,聲音沉穩。
鍾小艾又抓了一顆碩大的草莓塞進嘴裏,腮幫子鼓鼓地趿拉着拖鞋跑了過去,一屁股坐在沙發扶手上。
“爸,什麼事呀,神神秘秘的?”
“梁群峰那只老狐狸,最近在爲侯亮平的事四處活動。”鍾父將文件扔在茶幾上,語氣平淡無波。
鍾小艾好奇地湊過去,一眼就看到了文件標題:省委組織部關於部分省管幹部調整的意向征求意見稿。
在擬調整的名單裏,侯亮平的名字赫然在列,擬任職位是:省人民檢察院反貪局偵查一處副處長。
“副處長?!”鍾小艾的聲音瞬間拔高了八度,手裏的半顆草莓都掉在了地上,“他憑什麼?就憑他會給那個老女人洗腳嗎?!”
這話粗俗不堪,鍾父卻沒生氣,反而眼底閃過一絲笑意。
“這是政治,不是小孩子過家家。”鍾父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梁家需要一塊遮羞布,侯亮平就是最合適的人選。這個位置,聽着嚇人,其實沒什麼實權,但級別上去了,說出去好聽。”
“那也不能讓他跟顧言平級啊!”鍾小艾急得直接站了起來,在客廳裏來回踱步,胸前因爲急促的呼吸而劇烈起伏着,“這要是傳出去,別人怎麼看顧言?一個靠着真本事,一個靠着老丈人,這能一樣嗎?不行!”
她猛地停住,跑到鍾父身邊,抓着他的胳膊用力搖晃:“爸!你得想辦法把這事兒給攪黃了!我不能讓那個小人得意!”
鍾父任由她搖晃,拍了拍她的手背,眼神裏透着一股洞悉一切的老辣。
“我爲什麼要攪黃?”
“啊?”鍾小艾徹底愣住了,一臉的不可思議。
“你以爲,顧言會在乎這個?”鍾父看着自己這個在政治上還略顯天真的女兒,循循善誘道,“那個侯亮平,不過是被梁群峰推到前台的木偶。梁群峰越是抬舉他,他就越會得意忘形。”
“一個沒有半點實績、完全靠裙帶關系爬上去的幹部,根基比沙灘上的城堡還脆弱。”
鍾父頓了頓,語氣變得意味深長:“顧言那小子,城府比你我想的都深。他恐怕……巴不得侯亮平坐上這個位置。”
“爲什麼?”鍾小艾還是不明白,她感覺自己的腦子快不夠用了。
“因爲只有坐在那個位置上,手握所謂的‘權力’,侯亮平才有資格,去接一些他根本接不住,也碰不起的案子。”
鍾父的指尖,隔空輕輕點在了茶幾上,那裏仿佛放着一份看不見的卷宗。
“一個被架在火上烤的副處長,想要服衆,最快的辦法是什麼?”
“是辦一件驚天動地的大案。如果這時候,恰好有一件被塵封多年,又牽扯巨大的案子擺在他面前呢?”
鍾小艾順着父親的目光看去,若有所思。
她雖然不懂裏面的盤根錯節,但她聽懂了一件事。
顧言,早就料到了一切。
甚至,這一切,本就是他棋局中的一步。
這個男人,到底在下一盤多大的棋?他到底想做什麼?
鍾小艾的心跳沒來由地加速,一種混雜着崇拜和一絲畏懼的情緒涌上心頭。她迅速拿出手機,指尖飛快地給顧言發了條信息。
【老狐狸出手了,侯亮平要去反貪局當副處長了。你打算怎麼辦?】
信息發出後,她緊張地盯着屏幕。
不到十秒,手機震動了一下。
顧言的回復來了,只有一個字。
【閱。】
後面,還跟了一個風輕雲淡的微笑表情。
看着那個“閱”字,和那個微笑,鍾小艾不知爲何,只覺得一股寒意從尾椎骨直沖天靈蓋。
她仿佛已經看見,侯亮平正穿着嶄新的檢察官制服,滿面春風地走向一個爲他精心準備的、鮮花鋪就的斷頭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