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亭回道,檀香嫋嫋。
關府畢竟還是輝煌過。
整座宅邸的磅礴氣派都該是全京城中數一數二的。
關清姝靜靜瞧着前院正中的那一方小池塘。
波光粼粼的碧水映在她眸底,化作陣陣漣漪。
仿佛昨日,她才狼狽地從這片冰冷中爬起。
可實際上,她已經許久沒有回到過這裏了。
所以關南昕和關驚越什麼時候才能回來呢?
她竟開始,有些期待了。
…
猶記得她在府中的那些日子。
大小姐關南昕親昵地喊着她“阿姝”,情真意切地問她,能不能幫忙去撿自己掉落在水中的銀簪。
嚴炎冬日,她奮不顧身地跳下水。
卻見關南昕轉頭就和姊妹們指着她肆意嘲笑,說她下賤好騙。
二少爺關驚越給妹妹帶了串糖葫蘆,又神神秘秘地騙她說也有見面禮要送給她。
她以爲,自己能和關南昕一樣,也可以嚐到那些漂漂亮亮的紅色果子。
結果,她被反鎖進了院落深處最偏僻的一處雜物間。
記憶中,那裏黑黢黢的,很冷,很冷。
沒有糖葫蘆。
只有死老鼠,到處都是。
後來,又爬進來一條蛇,“嘶——嘶——”地朝她吐着信子…
老爺和夫人說“這些不過只是個玩笑而已”…
後來,唯有她認識的新朋友溫霜畫,給過她一絲溫暖。
可如今想來,那點暖意或許也藏着算計。
不過,都不重要了。
現在的關清姝只會很好奇,知道自己的“救世主”計劃沒成功的溫霜畫,該是一副什麼表情?
以及…
一想到自己待會兒要做什麼,她就抑制不住地想笑。
哈哈~
抬眸,在一衆簇擁之下,重獲新生的少女繼續朝着這座從未真正接納過她的府邸深處走去…
——皇宮,慶功宴——
隨着絲竹聲起,爲了能一舞驚人,足足準備了三月有餘的溫霜畫即將上場。
她難免有些緊張,卻也還好。
可當祖父臉色分外凝重地叫住她,向她招手示意有話要出去說時,她心裏不禁咯噔了一下。
她知道,若非是特別重要的事情,祖父不可能會打斷她的獻藝。
一雙杏眸不太自然地低垂着。
她向下一位上場的千金說了句:“辛苦你先了。”
便匆匆朝殿外走去。
然而,還沒等完全走出宮人們的視野,“啪”地一聲清脆,一巴掌就狠狠落在了這張打扮精致的臉上!
“老夫是這麼教你的??”
“讓你趁早殺了她,你不聽!非要策反她當什麼棋子!?”
“現在好了,你知道她被誰救了嗎?啊?”
祖父平日裏和藹慈祥的面孔,頭一回變得這樣猙獰恐怖。
溫霜畫捂着半邊火辣辣的臉頰,眼神飛快地閃爍着,似是也不敢繼續聽後文。
“太子殿下!”
“太子救走了她!”
枯槁的食指幾乎快要戳進她眼睛,
“她今晚就要進東宮——”
“你知道的,太子早已對那丫頭起疑,倘若是真叫太子發覺什麼端倪,知曉了她的身份…”
“你,我,整個溫家,都得完蛋!”
說着,那雙布滿溝壑卻仍犀利無比的眼睛裏閃過抹厲色,語調逐步變緩,
“但無論誰死,老夫都會先殺了你。”
“懂了嗎?”
溫霜畫緊握着的拳頭抖得厲害。
阿姝怎麼會和太子…?
是阿姝恢復記憶了嗎?
還是太子找到什麼了?
仿佛一瞬間,自己就從縱觀全局的位置也跌進了迷霧之中。
且面對祖父如此的呵斥,她亦相當恐懼。
她知道祖父的手段。
如果她破壞了祖父的計劃,祖父即使要殺她也定不會給她一個痛快。
她不想和那些生不如死的藥人一樣…
“祖父…那現在…?”
果然,祖父不愧是位居群臣之首的相爺。
他行事永遠都會留後手。
溫宏常深呼了口氣,老沉的眼底精密地推算着一切:
“宮裏的水這麼深,那丫頭想進東宮,只會成爲太子隨時會被人拿捏在手裏的把柄。”
“所以今晚,太子想玩金蟬脫殼,那老夫便就借太子的手,假戲真做,親自了結掉這個禍患。”
聽到祖父有挽回的計劃,溫霜畫懸着的心也總算是稍稍落了些。
不過,他話鋒一轉:
“但前提是,太子對那丫頭還一無所知,倘若太子知道了的話,就算那丫頭死了,太子也一樣不會放過你的。”
“你做好等死的覺悟吧。”
“老夫早就警告過你,記住你自己是誰。”
被包裹在層層死亡威脅中的溫霜畫,徹底明白了事情的嚴重性,她悔過地低下頭:“對不起祖父…霜畫明白了…”
……
清歌起,溫霜畫從容地於萬衆矚目下翩翩曼舞,宛若風中楊柳,引得好些貴族公子爲之陶醉。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這張笑吟吟的純真面孔之下,是心不在焉,更是想要將誰鑿骨搗髓的濃烈恨意。
阿書,雖然你害我至此,但我也還是給過你活下去的機會了。
是你自己不肯珍惜,不乖乖選我給你的路,反而背着我去勾引太子…
那就別怪我,不顧我們十年來的情分了。
與此同時,坐在席間的關老爺和關夫人也是急得左顧右盼、搓手頓足,像極了無頭的蒼蠅。
“昕昕人呢?馬上就要到她上場了啊!驚越這小子也是,又不知道上哪兒瘋去了!”
“還不是平時你慣的!”
正當夫妻二人爭執不下時,一個小太監匆匆來到兩人身後,低聲耳語道:
“奴才給關大人和夫人問好,貴府派人傳來消息說,府上的大小姐和二少爺被歹人擄了去了,望二位速速前去營救。”
“什麼?!!”兩人異口同聲,大驚失色地慌忙離席就往宮外趕。
全然沒發覺關家的席上還少了一個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