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血是溫的。

這是李子榮的第一感覺。刺刀捅進去時,刀尖穿過軍裝、皮肉、肋骨,像捅進一塊浸透水的棉被,阻力很大,需要全身的重量壓上去。然後“噗”的一聲,有什麼東西破了——也許是肺,也許是肝,也許是別的什麼髒器。血從刀槽裏噴出來,濺了他一臉,溫熱的,黏稠的,帶着鐵鏽般的腥甜。

他愣住了。不是因爲害怕,是因爲……太容易了。一個活生生的人,昨天還在呼吸、吃飯、說話,現在只需要一把刺刀,三十公分長的鐵片,就能讓他變成一具抽搐的屍體。

時間好像變慢了。他能看清每一滴血珠在空中飛濺的軌跡,能看清對方因痛苦而扭曲的臉,能看清那雙眼睛——眼睛睜得很大,瞳孔縮成針尖大小,裏面映出他自己的臉,一張沾滿血污、稚氣未脫的臉。

然後,他看見有東西從對方懷裏滑出來。

是個懷表。

黃銅表殼,擦得很亮,表鏈斷了,表從破開的軍裝口袋裏滑出,“當”的一聲掉在地上。表蓋彈開了,露出裏面的表盤——指針停在三點十七分。表蓋內側,嵌着一張小小的照片。

是個女子。穿着和服,梳着傳統的發髻,眉眼溫婉,嘴角帶着淺淺的笑。照片已經泛黃,邊角磨損,顯然經常被摩挲、觀看。

懷表掉在血泊裏,表面很快蒙上一層暗紅。指針還在走,“滴答,滴答”,聲音很輕,但在死寂的戰場上,清晰得像心跳。

不,不是心跳。心跳已經停了——那個被他刺穿的人,胸口不再起伏,眼睛還睜着,但已經沒有了光。

李子榮盯着那張照片,盯着女子的笑臉。她知不知道,她等的人,此刻躺在異國的土地上,血正從胸口那個窟窿裏汩汩流出?她還在等嗎?等一封信?等一個人?等一個永遠回不去的丈夫、兒子、或者戀人?

“發什麼呆!補刀!”

班長王德彪的聲音炸開,像鞭子抽在背上。李子榮猛地回神,看見班長正用刺刀給一個還沒死透的日軍補刀,一刀扎進咽喉,血噴起三尺高。

他低頭看自己手裏的刺刀。血正順着血槽往下流,滴在地上,和泥土混在一起,變成暗紅色的泥漿。刀柄很滑,沾滿了血和汗,握不住。

“聽見沒有!”王德彪沖過來,一腳踹在他腿上,“不補刀,等他爬起來給你一槍?”

李子榮跪下來,看着那張還在抽搐的臉。臉很年輕,可能還不到二十歲,下巴上只有稀疏的絨毛。眼睛睜着,看着他,眼神空洞,但好像又在哀求什麼。

他舉起刺刀,手在抖。刀尖對準咽喉,卻怎麼也刺不下去。

“廢物!”王德彪奪過他的刺刀,一刀下去,“噗”的一聲,像扎破了一個水袋。抽搐停止了,眼睛徹底失去了光彩。

王德彪把刺刀扔還給他:“下次再手軟,死的就是你。”

刺刀還溫着,帶着剛才那個人的體溫。李子榮握着刀,感覺到刀柄上黏糊糊的血,聞到血腥味混着硝煙味,還有……還有一種奇怪的味道。

是燒焦的布料味。

很淡,但很清晰。像母親那件燒焦的圍裙,像地窖口那場火,像所有被戰爭焚燒過的東西。他吸了吸鼻子,想確定味道的來源,但戰場上的氣味太雜——硝煙、血腥、屍體腐爛的甜腥、還有遠處燃燒的草木灰燼。

“撤!鬼子上來了!”

哨聲響起,尖銳刺耳。王德彪拽起他:“跑!”

他跟着跑,深一腳淺一腳地踩在泥濘裏。懷表還躺在血泊裏,表蓋裏的女子還在笑。他回頭看了一眼,懷表越來越小,最後變成一個模糊的黃點,消失在煙塵裏。

---

那晚宿營在一條幹涸的河床上。

累,餓,但沒人睡得着。遠處還有零星的槍聲,像除夕夜的鞭炮,但帶來的不是喜慶,是死亡。月光很好,照在河床的鵝卵石上,反射出慘白的光,像滿地白骨。

李子榮靠着背囊坐下,從懷裏掏出幹糧——一塊硬得像石頭的餅,得用唾沫慢慢潤溼了才能下咽。他咬了一口,嚼了很久,還是咽不下去。喉嚨裏像堵了什麼東西,梗得難受。

“第一次殺人?”旁邊有人問。

是個老兵,姓趙,大家都叫他老趙頭。四十多歲,臉上有道疤,從左眉骨劃到右嘴角,像一條蜈蚣趴在那兒。他正在卷煙,用廢報紙卷着劣質煙絲,手指靈巧地翻動。

李子榮點頭。

“習慣就好。”老趙頭點燃煙,深深吸一口,“殺着殺着,就麻木了。像宰雞,第一只不敢下手,第一百只,眼睛都不眨。”

他說得輕描淡寫,像在說一件尋常事。但李子榮看見,他點煙的手在微微顫抖。

“老趙,”旁邊一個年輕士兵問,“你殺過多少人?”

老趙頭沉默了一會兒,吐出一口煙:“記不清了。淞滬、南京、徐州、武漢……一路打過來,死的活的,哪記得清。”

“不怕嗎?”

“怕?”老趙頭笑了,笑容苦澀,“怕有什麼用?該死的時候,怕也得死。不該死的時候,槍子兒繞着你走。”

他頓了頓,又說:“最怕的不是死,是活着回來。回來了,晚上睡覺,一閉眼,全是死人的臉。有的你認識,有的你不認識,但他們都看着你,問:爲什麼我死了,你還活着?”

這話說得陰森,幾個新兵都打了個寒顫。月光下,老趙頭的臉一半明一半暗,那道疤在陰影裏蠕動,像真的蜈蚣在爬。

李子榮想起白天那張照片,想起那個穿着和服的女子。她會不會也在等?等一個永遠不會回來的人?等一封永遠不會到的信?

“想什麼呢?”老趙頭問。

“沒什麼。”李子榮搖頭。

“想家了吧?”老趙頭嘆了口氣,“都想。我也想。我家裏有老娘,有老婆,還有兩個娃。出來五年了,不知道他們還活着沒有。”

他說着,從懷裏掏出個布包,小心打開。裏面是一張照片,已經磨損得看不清人臉,只能大概看出是一家四口的輪廓。

“每殺一個人,我就看看這張照片。”老趙頭輕聲說,“提醒自己,爲什麼殺人——爲了他們能活下去。”

爲了他們能活下去。

這話李子榮聽過。母親撲向火堆時,大概也是這樣想的——爲了兒子能活下去。可現在,他在殺人,殺別人的兒子、丈夫、父親。那些人的家人,是不是也在等他們回去?等着等着,等到一紙陣亡通知書,或者,連通知書都沒有,等到死。

“睡吧。”老趙頭收起照片,“明天還要趕路。”

李子榮躺下,但睡不着。一閉眼,就是刺刀捅進去的感覺,溫熱的血,滑出的懷表,表蓋裏女子的笑臉。還有那股味道——燒焦的布料味,越來越濃,濃得嗆人。

他坐起來,四下張望。沒有火,沒有燒焦的東西,只有月光,和士兵們橫七豎八躺着的身體。但那股味道還在,像附在鼻子裏,揮之不去。

他以爲是幻覺,用力搖頭。但沒用,味道更濃了,混着血腥味,變成一種獨特的、令人作嘔的氣息——燒焦的血肉味。

---

第二次殺人是在三天後。

一場遭遇戰,在一條山道上。日軍一個小隊,國軍一個排,狹路相逢。沒有戰術,沒有陣型,就是互射,然後沖鋒,然後白刃戰。

李子榮這次沒手軟。當那個矮壯的日軍端着刺刀沖過來時,他腦子裏一片空白,只有訓練時班長教的要領:弓步,突刺,擰腕。刺刀扎進去,還是那種捅破棉被的感覺,但這次他有了準備,刀進去後用力一攪,再拔出來。

血噴得更多,濺了他滿頭滿臉。

那人倒下去,眼睛瞪着他,嘴裏吐着血沫,發出“嗬嗬”的聲音。李子榮站着,看着他抽搐,看着他咽氣。整個過程,他異常冷靜,冷靜得自己都害怕。

然後,那股味道又來了。

燒焦的布料味,混着皮肉燒焦的甜腥。這次更清晰,他幾乎能分辨出——是母親那件墨藍色圍裙的味道,是她撲向火堆時,布料燃燒的味道。

他猛地回頭,看向身後的樹林。沒有火,沒有煙,只有槍聲、喊殺聲、金屬碰撞聲。

“小心!”

老趙頭一把推開他。一顆子彈擦着他的耳朵飛過,“嗖”的一聲,帶起一股熱風。他回過神,看見老趙頭正和一個日軍扭打在一起,兩人滾在地上,像兩只爭奪獵物的野獸。

他沖過去,舉起刺刀,卻不知該往哪兒刺——兩人纏得太緊,分不清誰是誰。最後他撿起一塊石頭,砸在那日軍後腦上。石頭很沉,砸下去“咚”的一聲悶響。日軍身子一軟,不動了。

老趙頭爬起來,抹了把臉上的血:“謝了,小子。”

李子榮看着手裏的石頭,石頭上沾着血和腦漿,黏糊糊的。他扔了石頭,手在褲子上擦了擦,但擦不掉那股黏膩的感覺。

味道還在。燒焦的布料味,像一條無形的蛇,纏着他,鑽進他的鼻孔,鑽進他的肺,鑽進他的血液裏。

戰鬥結束了。日軍被全殲,國軍死了七個,傷了十幾個。王德彪在清點人數,聲音嘶啞:“張三狗,李四貓,王五……媽的,又少了三個。”

李子榮坐在一具屍體旁,看着自己的手。手很髒,指甲縫裏塞滿了血污和泥土。他忽然想起小桃紅的手,那雙纖細的、幹淨的手,那雙會繡荷包、會撿杏花、會握着他的手說“我等你”的手。

現在這雙手,沾滿了血。

他摸向懷裏,想找那個荷包——小桃紅塞給他的,藍底白花,繡工粗糙。但摸遍了全身,沒找到。也許是跑丟了,也許是戰鬥時掉了。

心裏一空,像被挖走了一塊。

“找什麼呢?”老趙頭走過來,遞給他一支煙。

李子榮搖頭。他不抽煙。

“不抽也好。”老趙頭自己點上,“抽上了,就戒不掉了。像殺人,殺多了,就停不下來了。”

他說着,坐下來,看着滿地的屍體。日軍的,國軍的,混在一起,分不清陣營。血把山道染成了暗紅色,在烈日下慢慢凝固,變成黏稠的、發黑的血痂。

“你看,”老趙頭指着那些屍體,“活着的時候,你是中國人,我是日本人,你死我活。死了,都一個樣——爛肉,招蒼蠅。”

確實有蒼蠅。黑壓壓的一片,嗡嗡地飛過來,落在屍體上,落在傷口上,落在凝固的血上。它們很興奮,仿佛在慶祝一場盛宴。

李子榮看着那些蒼蠅,忽然覺得惡心。不是對屍體惡心,是對活着的一切惡心——對戰爭惡心,對殺戮惡心,對這個把人變成野獸的世界惡心。

但他還得活着。因爲死了,就真的什麼都沒了。死了,就再也見不到父親,見不到小桃紅,見不到菱塘的白鷺,見不到桐花開落的春天。

“走吧。”王德彪喊,“鬼子援軍快來了。”

衆人起身,收拾裝備,抬上傷員,留下屍體——自己的,敵人的,都留下。留在這條不知名的山道上,留給蒼蠅,留給野狗,留給時間,讓它們腐爛,風化,最後變成白骨,變成泥土,變成沒人記得的歷史塵埃。

李子榮站起來,最後看了一眼那個被他刺死的人。屍體已經僵硬了,眼睛還睜着,望着天空。天空很藍,萬裏無雲,藍得像個謊言。

他轉身,跟上隊伍。

味道又來了。燒焦的布料味,這次混着血腥味,變成了燒焦的血肉味。他停下腳步,深吸一口氣,想確定來源。

“怎麼了?”老趙頭問。

“你聞到什麼味道了嗎?”李子榮問。

老趙頭吸了吸鼻子:“血腥味,屍臭味,還能有什麼?”

“燒焦的味道。”

“燒焦?”老趙頭皺眉,“沒有啊。你是不是太累了?”

李子榮不再問。他知道,這味道只有他能聞到。這是他的詛咒,他的烙印,他殺人的代價——每殺一個人,就重溫一次母親被燒死的瞬間,就聞一次她燒焦的圍裙的味道。

從此,這味道跟定他了。

像影子,像鬼魂,像良心——如果殺人的人還有良心的話。

---

半個月後,隊伍休整在一個破敗的村子裏。

村子已經沒人了,房子被燒了大半,剩下的也搖搖欲墜。井裏漂着屍首,水不能喝。他們在村外的林子裏扎營,靠野菜和偶爾打到的野物充飢。

李子榮學會了抽煙。是老趙頭教的,用幹樹葉卷着煙絲,抽起來嗆人,但能止餓,也能暫時忘記那股燒焦的味道。

他殺了第四個人。是個日本軍官,戴着眼鏡,文質彬彬的樣子。刺刀捅進去時,軍官沒有立刻死,而是抓住刀身,看着他,用生硬的中文說:“爲……爲什麼……”

爲什麼?李子榮答不上來。爲什麼殺人?爲什麼被殺?爲什麼要有戰爭?爲什麼人要像野獸一樣互相撕咬?

軍官咽氣了,眼鏡滑落,掉在地上,鏡片碎了。李子榮撿起眼鏡,鏡片上沾着血,透過血看世界,一切都是紅的。

那天晚上,他夢見了母親。

夢裏,母親還在納鞋底。油燈的光暈在她臉上,溫柔得像月光。她納一針,抬頭看他一眼,笑一笑,然後繼續納。針腳細密,均勻,一行行,一排排。

他走過去,蹲在她身邊,把頭靠在她膝上。

她停下手,摸摸他的頭,輕聲說:“阿榮,添衣。”

他點點頭,說:“娘,我不冷。”

她說:“不冷也要添。春寒料峭,最容易着涼。”

他說:“知道了,娘。”

然後他聞到了味道——燒焦的布料味。很淡,但很清晰。他抬頭,看見母親的圍裙開始冒煙,然後躥起火苗。

“娘!”他驚叫。

母親還是笑着,摸着他的頭:“阿榮,別怕。娘在。”

火越來越大,吞沒了她。她在火裏看着他,眼神溫柔,嘴唇動了動,說了三個字:活下去。

他醒了,一身冷汗。

月光從破廟的屋頂漏下來,照在他臉上。他坐起來,摸向懷裏——沒有母親的鞋底,只有硬邦邦的幹糧,和那副沾血的眼鏡。

燒焦的味道還在,濃烈得讓他想吐。

他走出破廟,來到林子裏。夜很靜,只有蟲鳴,和遠處哨兵的腳步聲。他蹲在一棵樹下,開始嘔吐。吐出來的都是酸水,因爲沒吃什麼東西。

吐完了,他靠在樹上,看着天空。星星很多,密密麻麻,像撒了一把碎銀子。他想起牛橋村的夏夜,他和父親躺在竹床上乘涼,父親指給他看北鬥七星,說:“跟着北鬥星走,就不會迷路。”

現在北鬥星還在,但他已經迷路了。迷在血裏,迷在死亡裏,迷在這個找不到出口的戰爭裏。

“又做噩夢了?”

老趙頭不知什麼時候走過來,遞給他水壺。

李子榮接過,喝了一口。水很涼,涼得刺喉。

“我聞到味道。”他說,“燒焦的味道。”

“什麼燒焦?”

“我娘。”李子榮說,“她被燒死的時候,就是這股味道。”

老趙頭沉默了一會兒,挨着他坐下:“我也有。”

“有什麼?”

“味道。”老趙頭說,“我每殺一個人,就聞到桂花香——我老婆頭上抹的桂花油。她最愛桂花,說香得幹淨。可現在,我一聞到桂花香,就想吐。”

原來不止他一個人。原來每個殺人的人,都有自己詛咒的味道。那是良心的化身,是記憶的報復,是那些死去的人,用最後的氣息,在殺人者身上烙下的印記。

“會消失嗎?”李子榮問。

“不會。”老趙頭搖頭,“只會越來越濃。濃到最後,你分不清是現實還是幻覺。我認識一個老兵,後來瘋了,整天說聞到屍臭味,但其實什麼味道都沒有。他最後用刺刀捅穿了自己的喉嚨——說想聞聞自己的血是什麼味。”

李子榮打了個寒顫。

“怕了?”老趙頭問。

“嗯。”

“怕就好。”老趙頭拍拍他的肩,“怕,說明你還沒變成野獸。等哪天不怕了,連味道都聞不到了,那才是真的完了。”

真的完了。是什麼意思?是死了,還是變成了行屍走肉?

李子榮不知道。他只知道,他不想變成那樣。不想忘記母親燒焦的味道,不想忘記小桃紅的銀鈴鐺,不想忘記菱塘的白鷺,不想忘記自己曾經是誰。

可是戰爭在改變他,一點一點,像水侵蝕石頭。今天殺一個人,明天殺兩個人,後天殺三個人……殺着殺着,手就不抖了,心就不疼了,連燒焦的味道,也許都會習慣。

然後呢?

然後他就變成了老趙頭,變成了王德彪,變成了那些眼睛裏沒有光、只有麻木和殺氣的士兵。然後他就真的回不去了,即使身體回到牛橋村,心也回不去了。

因爲心已經死在了戰場上,和那些被他殺死的人一起,爛在了泥土裏。

“睡吧。”老趙頭站起來,“明天還要行軍。”

李子榮回到破廟,躺下。閉上眼睛,但睡不着。燒焦的味道還在,像一層無形的紗布,蒙在臉上,悶得喘不過氣。

他想起懷表裏的那個女子。她還在等嗎?也許已經等到了陣亡通知書,也許還在癡癡地等,等一個永遠不會回來的人。

就像小桃紅在等他。

他會回去嗎?能回去嗎?回去了,手上沾滿血的他,還配得上那個在杏花開時撿花瓣的女孩嗎?

不知道。

他只有活着,活到戰爭結束的那一天。然後……然後再想。

可戰爭什麼時候結束?

沒有人知道。

他們只知道殺,殺,殺。殺到一方死光,或者,殺到自己死光。

這就是戰爭。

這就是他十五歲抽中的那支“去”籤。

這就是命運。

他翻了個身,臉貼着冰冷的地面。

燒焦的味道更濃了。

像母親的懷抱,溫暖,卻致命。

他閉上眼睛,強迫自己睡。

夢裏,他回到了菱塘。白鷺在飛,桐花在落,小桃紅站在柳樹下,辮梢的銀鈴鐺叮當作響。她笑着,伸出手:“阿榮,你回來了。”

他也笑,伸手去握。

但他的手是血紅的,沾滿了洗不掉的血。

小桃紅的手縮回去了,笑容消失了,眼睛裏的光熄滅了。

她說:“你不是阿榮。”

然後她轉身,走了。銀鈴鐺掉在地上,掉進泥溝裏,沉沒了。

他站在原地,看着自己的手。

血還在流,滴在地上,染紅了桐花,染白了白鷺,染黑了整個春天。

燒焦的味道,濃得化不開。

他醒了。

天還沒亮。

遠處傳來集結的哨聲。

新的一天,新的殺戮,開始了。

他爬起來,整理裝備,檢查刺刀。

刀很亮,映出他麻木的臉。

那張臉上,已經看不出十五歲少年的痕跡了。

只有血,只有灰,只有死亡的氣息。

和一股永遠洗不掉的、燒焦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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