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繼續深入否？”
老者的聲音如同冰冷的鉤子，探入蝦仁被戰鬥和混亂能量沖刷得灼熱的意識。指向的渦眼深處，能量風暴已然化爲實質的灰黑色狂潮，無數空間裂縫生滅不定，如同這片天地猙獰的傷口。更深處，那些隱約遊弋的龐大黑影，散發出的威壓讓蝦仁剛剛因勝利而沸騰的魔血都微微一滯。
那是比虛空鰩恐怖十倍、百倍的存在！
繼續深入，幾乎與送死無異。
蝦仁舔了舔被空間利刃割裂的嘴角，嚐到了自身魔血冰冷的鐵鏽味。他看了一眼手中那幾顆兀自旋轉、散發星芒的虛空魔晶，又望向那片毀滅般的狂潮。
退縮嗎？
退回相對“安全”的裂谷底部，靠着這些魔晶和之前的積累慢慢修煉？
這個念頭只是一閃，便被魔血深處那股桀驁與暴戾徹底碾碎。
他想起測靈大殿上的絕望，想起張屠子的獰笑，想起柳如煙那句“弑神屠仙”的瘋狂低語，更想起這數月來在生死線上每一次的掙扎與蛻變！
安全？緩慢？那不是他的路！這片絕地，才是他真正的洞天福地！這無處不在的死亡威脅，才是催他奮進的最強動力！
老者袖手旁立的冷漠，此刻更像是一種無聲的激將。
“有何不敢！”
蝦仁低吼一聲，將虛空魔晶一把塞入懷中，周身魔元再次轟然爆發，竟比之前更加凝練狂霸！他不再等老者引路，魔瞳之中猩紅厲芒閃爍，主動向着那片能量狂潮猛沖而去！
“哼。”
身後似乎傳來一聲極其輕微、幾乎如同幻覺的冷哼。老者的身影如同鬼魅，不緊不慢地跟上，依舊保持着那段不遠不近的距離，如同一個冷漠的觀察者。
一踏入真正的渦眼狂潮區，壓力陡增數倍！
這裏的能量已經不再是亂流，而是化作了咆哮的毀滅洪流！灰色的、黑色的、慘綠色的能量如同實質的巨蟒，互相糾纏、撕扯、碰撞，每一次撞擊都爆發出足以輕易撕碎築基修士的恐怖威能！空間裂縫更是密集得如同漁網，生滅的速度快得令人頭皮發麻！
蝦仁將感知提升到極致，神識如同纖細卻堅韌的絲線，在狂暴的能量間歇中艱難地穿梭，捕捉着那稍縱即逝的“安全”路徑。他的身形化作一道黑色的閃電，在毀滅的縫隙中艱難穿行，每一次挪移都險象環生！
嗤啦！
一道無聲無息出現的空間裂縫幾乎貼着他的鼻尖劃過，帶起的空間漣漪將他額前的一縷黑發直接湮滅！
轟！
一股混沌的能量洪流如同巨錘般砸在他的護體魔元上，震得他氣血翻騰，魔元護盾劇烈閃爍，險些破碎！
他咬緊牙關，魔血瘋狂咆哮，不顧一切地吞噬着周圍一切可吸收的能量，補充着巨大的消耗，強行穩住身形。
越是深入，那種精純的、蘊含着空間波動的虛空魔晶反而越多起來，但它們往往存在於更加危險的地帶，或被一些強大的虛空生物守護着。
一條體長超過十丈、完全由空間碎片和混亂意志凝聚而成的“虛空巨蜈”發現了蝦仁，百足劃動，如同在實水中遊弋，速度快得驚人，張口噴出一道扭曲空間的灰白光柱！
蝦仁臉色劇變，這怪物的實力絕對達到了假丹境界（築基大圓滿之上，金丹未成）！他不敢硬接，身形狼狽不堪地在幾道能量亂流的間隙中瘋狂閃爍躲避！
那灰白光柱掃過他剛才停留的地方，那片空間瞬間如同玻璃般破碎、塌陷，形成一個短暫的黑洞，吞噬了大量混亂能量！
恐怖如斯！
蝦仁頭皮發麻，全力逃竄，但那虛空巨蜈緊追不舍，一道道毀滅光柱不斷轟擊，逼得他險象環生，好幾次都是憑借老者之前灌輸的、對能量流向的預判和超乎常人的戰鬥本能，才勉強躲過致命攻擊。
逃！只能逃！
在這絕對的實力差距面前，什麼殺戮技巧都顯得蒼白無力！
就在他被追得幾乎山窮水盡、魔元快要耗盡之時，前方一片格外混亂的區域，突然出現了異狀！
那裏的空間極其不穩定，並非簡單的裂縫，而是如同沸水般劇烈翻滾、扭曲，無數光怪陸離的碎片景象在其中一閃而逝！有山川河流，有古城廢墟，甚至有一閃而過的、穿着不同服飾的人影！
而在那片沸騰的空間中心，隱約可見一道狹長的、不斷開合、極不穩定的…蒼白色裂縫！
那裂縫之後，不再是裂谷底部那令人窒息的黑暗和混亂能量，而是透出一種…雖然稀薄卻截然不同的…天地靈氣的氣息！
通往外界的裂縫！
蝦仁魔瞳驟然收縮！心髒狂跳！
與此同時，他懷中那幾顆虛空魔晶似乎受到了那不穩定裂縫的吸引，突然變得灼熱起來，散發出強烈的空間波動！
這波動，瞬間刺激了身後緊追不舍的虛空巨蜈！它發出一聲貪婪的嘶鳴，竟暫時放棄了對蝦仁的攻擊，猛地撲向那道裂縫，似乎想要吞噬那裂縫中散逸出的特殊空間之力和魔晶！
機會！
蝦仁腦中念頭急轉！風險巨大！那裂縫極不穩定，隨時可能崩潰或者通往未知險地，而且虛空巨蜈也擋在前面！
但這是唯一的機會！老者帶他來這裏的目的，或許就在於此！
賭了！
他眼中閃過一抹瘋狂的決絕，非但沒有後退，反而將懷中所有虛空魔晶全部取出，用魔元包裹，狠狠地向那虛空巨蜈砸去！同時，自身將最後殘存的魔元燃燒到極致，化作一道血黑色的流光，緊跟着魔晶之後，直沖那道蒼白色的空間裂縫！
“吼！”
虛空巨蜈被那幾顆蘊含精純空間之力的魔晶吸引，下意識地張口去吞食！
就這一刹那的阻滯！
蝦仁的身影如同流星，險之又險地擦着虛空巨蜈那布滿空間碎片的猙獰軀體掠過，一頭扎進了那道不斷開合、極度不穩定的蒼白色裂縫之中！
在身體被那狂暴混亂的空間之力徹底吞噬的前一瞬，他最後回頭看了一眼。
只見那骷髏般的老者，不知何時已然無聲無息地站在了虛空巨蜈的頭頂，幹枯的腳掌輕輕一踩。
那強大無比的虛空巨蜈，連哀鳴都未曾發出，龐大的身軀便如同被無形的巨力碾壓，寸寸碎裂，化作最精純的能量，被老者漫不經心地吸入口中。
老者跳動着藍火的眼窩，正“望”着沒入裂縫的蝦仁。
沙啞的聲音，穿透了空間的阻隔和能量的咆哮，清晰地響在蝦仁的耳邊，依舊冰冷，卻似乎蘊含着一絲難以察覺的…期待？
“活下去…變強…” “外界…亦有…‘養料’…” “待你…結丹…再來…此地…尋我…”
話音未落，蒼白色的裂縫猛地劇烈扭曲，轟然閉合！
蝦仁只覺得一股無法抗拒的、天旋地轉的恐怖力量攫住了他，瘋狂撕扯着他的身體和神魂，仿佛要將他扔進時空的亂流中徹底碾碎！
在徹底失去意識前，他最後的感覺，是懷中一顆未被完全擲出的、最小的虛空魔晶，因爲方才的混亂而滾落出來，緊貼着他的胸膛，散發出一圈微弱的、卻穩定的蒼白色光暈，勉強護住了他的心脈和魔元核心…
……
不知過了多久。
劇烈的顛簸和潮溼腐朽的氣味將蝦仁從深沉的昏迷中拉扯出來。
他艱難地睜開沉重的眼皮，映入眼簾的不是幽冥裂谷那永恒的黑暗，而是…灰蒙蒙的天空，以及不斷滴落着渾濁雨水的、破爛的船艙頂棚。
身下是冰冷潮溼的木板，隨着某種規律晃動着。外面傳來譁啦啦的水聲，以及粗魯的呼喝聲。
他…好像是在…一條船上？
脫離了那絕靈絕煞的裂谷，周圍空氣中彌漫的，是稀薄卻真實無比的…天地靈氣？雖然同樣渾濁，卻讓他幹涸的經脈本能地產生一絲渴望。
他掙扎着想坐起身，卻發現自己渾身劇痛，經脈空空蕩蕩，魔元幾乎耗盡，連動一根手指都異常艱難。唯有心口處，一點微弱的溫熱還在持續，那是那顆殘存的虛空魔晶。
他還活着。
他真的…從那個地獄般的裂谷…出來了！
就在這時，船艙破舊的簾子被人粗魯地掀開，一個穿着蓑衣、滿臉橫肉、只有煉氣三層左右修爲的漢子探進頭來，看到他醒來，先是愣了一下，隨即臉上露出混雜着厭惡和貪婪的獰笑：
“呸！這鬼天氣撈上來的晦氣東西居然還沒死？” “小子，算你命大！醒了就趕緊滾出來幹活！抵你的船資！” “媽的，渾身破爛，一看就是個窮鬼散修，說不定還得老子倒貼飯錢！”
漢子的罵罵咧咧聲，和空氣中陌生的靈氣味道，讓蝦仁恍惚了一瞬。
他緩緩抬起頭，透過船艙的縫隙，看向外面灰蒙蒙的天空和渾濁的河水。
一個新的、陌生的世界。
而他的魔瞳深處，那一點猩紅的光芒，在經歷了最初的迷茫後，驟然重新點燃，冰冷，死寂，卻又燃燒着滔天的野心。
弑神屠仙之路，才剛剛開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