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聿緊握着那塊溫潤的香皂,指尖因用力而微微發白。系統冰冷的警告如同淬毒的匕首,精準地刺入他剛剛升騰起的喜悅之中,留下陣陣寒意。
林凡…精良品質…白芷薇…關系升溫…
每一個詞都像是一記重錘,敲打在他緊繃的神經上。
他猛地抬起頭,眼中的激動和淚痕瞬間被一種近乎冷酷的銳利所取代。他掃視了一圈仍在狂喜中慶祝的工匠們,嘶啞的聲音陡然拔高,壓過了所有的喧鬧:
“都靜一靜!”
工坊內的歡呼聲戛然而止。所有人都愕然地看向自家少爺,不明白他爲何在成功的頂點突然變得如此嚴肅,甚至…帶着一絲駭人的戾氣。
沈聿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現在不是沮喪或者憤怒的時候,每一秒都至關重要。
“劉師傅!”他看向那位老工匠,“你立刻帶人,將成功的配方和所有關鍵步驟,詳細記錄下來!每一步的溫度、比例、時間、攪拌次數,所有細節,一個字都不能錯!記下後,原件交給我,你們所有人,必須立刻忘掉腦子裏記下的東西!”
劉師傅一愣,隨即意識到什麼,臉色一肅:“少爺放心,老朽明白!這方子就是咱的命根子!”
“不是命根子,是武器!”沈聿冷冷道,“福伯!”
“老奴在!”福伯連忙上前。
“第一,立刻封鎖工坊!所有人,從現在起,未經允許,誰也不準離開!吃住都在這裏,需要什麼,你派人從外面送進來!”沈聿語速極快,條理清晰,“告訴他們,工錢翻三倍!但誰要是敢把裏面的任何消息泄露出去一個字……”
他頓了頓,目光如刀鋒般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那眼神中的狠厲讓所有接觸到目光的人都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就不是扣工錢的事了,我沈家有的是辦法讓他全家在揚州城消失!”
衆人噤若寒蟬,剛剛的喜悅被一股冰冷的恐懼所取代,紛紛低頭應諾。
“第二,”沈聿繼續下令,“你親自去辦,動用一切能動用的關系和人手,給我盯死幾件事!”
他壓低了聲音,幾乎只有福伯能聽到:“一,盯死林凡!我要知道他接下來每一天、每一個時辰的動向!見了誰,去了哪,說了什麼話!特別是他和白家的接觸,我要知道他們談到了什麼程度!有沒有交換信物?有沒有達成任何口頭或書面協議?”
“二,盯死白家!尤其是那位白芷薇白大小姐!她有什麼喜好?常去什麼地方?最近對什麼感興趣?她身邊有什麼得力的人?能不能想辦法接觸到?”
“三,”沈聿眼中閃過一絲狠絕,“給我去查!查揚州城內,以及周邊所有城鎮!所有生產、販賣鹼面、豬油、牛油、以及各種花卉、香料的鋪子、作坊、農戶!特別是品質好、產量大的源頭供應商!”
福伯聽得心驚肉跳,尤其是最後一條,他隱約猜到了少爺的意圖:“少爺,您這是要……”
“斷他的糧!”沈聿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臉上露出一抹冰冷的笑意,“林凡要大規模制作香皂,必然需要大量穩定的優質原料!他現在根基淺薄,不可能自己生產所有原料,只能外購!我要在他和白家正式聯手、獲得雄厚資金支持之前,搶先一步,用最高的價格,把揚州附近最好的、最主要的原料供應渠道,全部給我壟斷、鎖死!籤獨家協議!付定金!哪怕暫時囤積用不完,也絕不能讓林凡輕易買到!”
“就算不能完全堵死,也要大幅抬高他的成本,拖延他的生產進度!讓他巧婦難爲無米之炊!”
福伯倒吸一口涼氣,被少爺這手釜底抽薪的毒計驚得後背發涼。這簡直是殺人不見血!但他立刻躬身:“老奴明白了!這就去辦!就算砸錢,也把各大掌櫃的門檻砸穿!”
“要快!要隱秘!”沈聿強調,“盡量不要打草驚蛇,至少在初期,別讓林凡察覺到是我們在刻意針對他。”
“是!”
福伯領命,匆匆而去,腳步比來時更加急促,仿佛帶着千鈞重擔。
沈聿站在原地,緩緩吐出一口濁氣。工坊裏安靜下來,工匠們在他的威壓之下,開始默默地、高效地按照他的指示忙碌起來,記錄方子,清理工具,但氣氛已然不同,充滿了山雨欲來的緊張感。
他走到那批剛剛脫模成功的香皂前,拿起一塊,放在鼻尖深深一嗅。桂花清香沁人心脾,但這芬芳之下,掩蓋的卻是即將席卷而來的腥風血雨。
他知道,自己走的這一步極其凶險。壟斷原料需要海量的資金,一旦失敗,或者林凡另有渠道,沈家將白白損失巨額現銀,甚至會影響到其他生意的周轉。父親那邊…恐怕很難交代。
但他沒有退路。系統提示林凡已經成功,並且品質更優,這意味着技術領先的優勢可能不在自己這邊。那麼,唯一能拼的,就是資源、渠道和速度!就是用金山銀海,砸出一條生路!
… …
接下來的兩天,揚州城的商界表面風平浪靜,暗地裏卻暗流涌動。
沈家突然變得異常“慷慨”。
幾家最大的油脂供應商莫名其妙地接到沈府管家福伯的親自拜訪,開口就是包圓未來三個月所有高品質豬油、牛油的產量,價格上浮兩成,但要求籤訂獨家供應協議,預付大額定金。
幾個主要的鹼礦代理商和大型雜貨鋪掌櫃,也被沈家的人找上門,同樣的條件,包銷優質鹼面,價格好商量,唯一的要求就是短期內不能再大量供應給其他客戶,尤其是…不能賣給城西蘇家方向來的生面孔。
就連城外幾個以種植桂花、茉莉爲主的花卉農戶,也驚喜地發現,沈家派人來高價預定了今年所有的收成,要求采摘後直接送往城西某個指定倉庫。
這些舉動雖然盡量低調,但涉及金額巨大,品類集中,還是在一些小圈子裏引起了竊竊私語的猜測。不少人疑惑沈家這是要做什麼新的大買賣?居然需要如此多的油和鹼?難道是要開超大型的酒樓皂坊合一嗎?
這些風聲,自然也或多或少地,通過不同渠道,傳到了某些人的耳中。
… …
蘇家,偏院小雜物房內。
林凡看着眼前幾塊已經凝固脫模、色澤乳白細膩、散發着淡淡蘭花香味的香皂,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經過無數次失敗和調整,他終於找到了最適合這個時代的配方和工藝,成功復現出了品質相當不錯的香皂。
雖然比不上現代工業生產的,但在這個普遍使用皂角和澡豆的時代,這無疑是碾壓式的產品。
“成功了…終於成功了…”他低聲自語,眼中閃爍着野心的光芒。這只是第一步,憑借這個,他就有足夠的籌碼去和白家談合作,借助白家的銷售網絡,迅速積累第一桶金,然後…一步步實現他的抱負。
他小心地將幾塊成品包好,準備第二天再去一趟白府,這次,他要帶上實實在在的產品,徹底敲開合作的大門。
然而,就在這時,他院裏的一個小廝,也是他穿越過來後少數幾個能稍微使喚動的人,面帶難色地跑了進來。
“姑爺…姑爺…”
“什麼事?慌慌張張的。”林凡皺眉。
“小的…小的按您的吩咐,去城東老劉家的油坊買上好的豬板油,可…可劉掌櫃說,他家的油…都被…被沈家提前定走了,未來三個月都沒貨了…”小廝喘着氣說道。
“沈家?”林凡眉頭皺得更緊,“哪個沈家?”
“就是…就是那個揚州首富沈萬山家啊!還有,小的去常買鹼面的那家雜貨鋪,掌櫃的也說鹼面快斷貨了,說最近大戶采購得多,價格漲得厲害,還支支吾吾地說…說不太方便大量賣給生客…”
林凡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
沈家?大量采購油脂和鹼面?還偏偏是這個時候?
他可不認爲這是什麼巧合。
是那個紈絝子弟沈聿?他怎麼會突然需要這麼多制皂的原料?難道…
一個念頭閃過腦海,林凡的心猛地一沉。
難道他也在做香皂?而且…還搶先一步,開始壟斷原料?
這怎麼可能?!他一個不學無術的紈絝,怎麼會懂得制皂之法?!
林凡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也許只是巧合,沈家或許有其他用途。
“你去…”他沉吟片刻,吩咐小廝,“再去別的油坊、雜貨鋪問問,多問幾家,看看是不是都這樣。”
“是,姑爺。”小廝應聲跑了出去。
林凡站在原地,看着桌上那幾塊精心制作的香皂,原本的喜悅和期待蒙上了一層陰影。
如果…如果真是沈聿在背後搞鬼,故意卡他的原料…
那這意味着,對方不僅知道了他的計劃,而且正在用最直接、最蠻橫的方式對他進行狙擊!
林凡的眼神逐漸變得冰冷。
沈聿…看來,我倒是小看你了。
這場仗,似乎比想象中,要難打得多。
他走到窗邊,望向沈家大致的方位,手指無意識地收緊。
不管你是不是巧合,想擋我的路…
都沒那麼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