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穗者號的引擎低鳴着劃破星雲，林邪的指尖在控制面板上滑動，將飛船穩定在亞光速巡航狀態。舷窗外，紫晶藤蔓殘留的痕跡已經固化成暗紫色的紋路，像某種詭異的裝飾，盤繞在合金船體上——自從離開迷霧星團，這些藤蔓就不再生長，卻也無法徹底清除，仿佛成了飛船的一部分。
“機械表的綠點指向‘廢棄星港’，”老麥的聲音從通訊器裏傳來，帶着數據分析後的疲憊，“根據星圖記錄，那裏曾是聯邦早期殖民的貨運樞紐，五十年前因磁暴帶擴張被廢棄，現在只剩下殘骸漂浮在小行星帶裏。”
林邪低頭看向手腕。機械表的表盤內側，綠點正規律地閃爍，與飛船的導航系統同步跳動。不知從何時起，這枚表已經成了比星圖更可靠的指引，表殼裏仿佛藏着某種與星塵共鳴的頻率，總能提前預警危險。他指尖摩挲着表殼上的刻痕——那是在隕石帶緊急迫降時，被碎石劃出的印記，此刻倒像個獨特的勳章。
“廢棄星港的結構數據加載完畢，”老麥的數據流在屏幕上鋪開，“主航道被坍塌的倉儲區阻斷，只有三條維修通道能進入核心控制室。但磁暴活動異常活躍，通訊可能隨時中斷，得提前設定好應急信號。”
林邪調出三維模型，目光掃過那些標注着“危險”的紅色區域。廢棄星港的殘骸在模型裏呈現出扭曲的金屬骨架，像一頭擱淺的巨獸，斷裂的管道和暴露的線纜是它散落的筋骨。五十年的宇宙輻射侵蝕，讓大部分建築結構失去了穩定性，任何一點震動都可能引發二次坍塌。
“準備兩套方案，”林邪對着麥克風說，“一隊從維修通道A潛入，排查能量源；二隊守住星港外圍，監控磁暴強度。老麥，你留在飛船上，保持通訊中繼——磁暴帶裏信號衰減太快，我怕……”
“怕我拖後腿？”老麥輕笑一聲，語氣裏卻沒什麼不滿，“放心，我把艦載雷達功率調到最大，能覆蓋星港三公裏範圍。你們的生物信號器我也升級過了，就算信號中斷，也能在屏幕上顯示大致方位。”
飛船緩緩駛入星港殘骸的陰影。這裏的光線驟然變暗，只有破碎的舷窗反射着遠處恒星的微光，照亮漂浮在真空中的碎片——鏽蝕的貨運艙、斷裂的機械臂、甚至還有半具被凍在冰層裏的宇航服。林邪操縱着登陸艙穿過星港的破損穹頂，降落在主倉儲區的平台上，起落架觸地時，激起一陣金屬碎屑的“雨”。
“磁暴強度2級，暫時安全，”通訊器裏傳來老麥的通報，“但檢測到微弱的能量波動，源頭在核心控制室方向，和紫晶藤蔓的頻率相似。”
林邪握緊腰間的爆能手槍，推開機艙門。真空環境讓聲音失去了傳播介質，周圍只剩下宇航服供氧系統的嗡鳴。他對着身後的隊員比出手勢，示意分散警戒，自己則朝着維修通道A的方向走去。靴底踩在結霜的金屬地板上，發出“嘎吱”的脆響，在寂靜中格外刺耳。
維修通道的艙門早已鏽穿，林邪用激光切割器切開扭曲的金屬鎖，撲面而來的是混合着機油和臭氧的氣味——即使在真空環境下，這些氣味也頑固地附着在鏽蝕的金屬上，成了時間留下的印記。通道兩側的應急燈忽明忽暗，照出牆上斑駁的塗鴉，大多是當年貨運工人的潦草籤名，其中一個角落用紅色噴漆寫着：“別碰控制室的紅色按鈕”。
林邪的目光在那句話上停留了片刻，機械表的綠點突然急促地閃爍起來。他立刻放慢腳步，指尖按在表殼上——這是遇到強能量場的預警。果然，轉過拐角時，前方的通道被一塊巨大的倉儲艙板堵死，板面上覆蓋着一層薄薄的紫晶結晶，正隨着磁暴的節奏微微發亮。
“這是……紫晶的能量殘留？”林邪湊近觀察，結晶裏包裹着細小的金屬碎片，折射出詭異的光。他試着用激光灼燒，結晶卻只微微收縮，反而釋放出更強烈的能量波動，讓機械表的震動愈發明顯。
“老麥，分析結晶成分，”他對着通訊器說，“似乎和我們飛船上殘留的藤蔓同源，但能量密度更高。”
“正在分析……結晶裏含有星塵合金的衰變粒子，”老麥的聲音帶着驚訝，“和迷霧星團隕石的成分一致！它們在吸收星港的金屬結構，進行自我復制！”
林邪心頭一沉。如果紫晶能利用金屬自我復制，那廢棄星港的殘骸豈不成了它們的“養料庫”？他繞到艙板側面，發現邊緣有一道裂縫，足夠一人側身通過。裂縫另一側的通道裏，隱約傳來“咔噠、咔噠”的聲響，像某種機械運轉的聲音，又帶着生物活動的韻律。
他貼着艙板滑進裂縫，落地時恰好踩在一堆碎玻璃上。前方的通道盡頭，核心控制室的門虛掩着，門縫裏透出紅光——那不是應急燈的顏色，而是紫晶結晶特有的光澤。機械表的震動幾乎要傳到骨髓裏，綠點的閃爍頻率已經接近警戒閾值。
“林邪，生物信號器顯示控制室裏有‘活物’，”老麥的聲音突然變得緊張，“不是人類，信號特征和紫晶藤蔓高度吻合，但……強度是之前的十倍！”
林邪緩緩抽出爆能手槍，槍口對準門縫。他能感覺到，那道紅光裏蘊含的能量正在凝聚，像一顆即將引爆的炸彈。當他伸手推開門的瞬間，眼前的景象讓他瞳孔驟縮——
控制室的中央，一台老舊的貨運調度儀上，纏繞着一團巨大的紫晶簇，簇頂端結着一顆籃球大小的“花苞”，紅光正是從花苞裏散發出來的。而在紫晶簇周圍，散落着十幾具骨骼，宇航服的殘骸上布滿紫晶結晶，顯然是當年的星港工作人員。最詭異的是，調度儀的屏幕還亮着，上面反復跳動着一行代碼：“坐標已記錄，等待收割”。
“收割？”林邪低聲重復，機械表突然發出尖銳的蜂鳴——那是最高級別的警報。
幾乎同時，紫晶花苞猛地綻開，露出裏面螺旋狀的花蕊，每一片花瓣上都布滿了眼睛狀的紋路，正死死盯着他。周圍的紫晶藤蔓突然活了過來，像蛇一樣朝着他纏來，地面上的骨骼也被藤蔓拖動，發出“咔噠”的聲響，仿佛要組成某種恐怖的傀儡。
“老麥！啓動應急預案，用艦載炮轟擊控制室！”林邪一邊射擊一邊後退，爆能光束打在紫晶上，只能炸開細小的碎片，反而讓更多的藤蔓從碎片中涌出。
“不行！磁暴突然增強到5級，能量護盾無法鎖定目標，貿然開炮會引爆星港的燃料庫！”老麥的聲音裏帶着絕望，“我把登陸艙的牽引光束調到最大，你想辦法靠近控制室的緊急出口，我拉你們出來！”
林邪且戰且退，後背突然撞到一個金屬架，上面堆放的工具盒砸落下來，恰好砸斷了幾根藤蔓。他瞥見調度儀旁邊的紅色按鈕——正是塗鴉裏警告的那個。此刻按鈕周圍的紫晶結晶最厚，顯然是能量最集中的地方。
“老麥，給我三十秒信號屏蔽，”林邪的聲音異常冷靜，“幫我擋住外部藤蔓。”
“你要幹什麼？！”
“按按鈕。”
林邪沖過藤蔓的封鎖，手指按在紅色按鈕上。按鈕冰涼，表面覆蓋的紫晶在他觸碰的瞬間化作粉末——這不是紫晶的弱點，而是某種“邀請”。調度儀的屏幕突然變黑，隨後亮起一行新的文字：“第七坐標已激活，鏽蝕的軌跡將交匯於銀心”。
紫晶簇發出刺耳的尖叫，紅光驟然熄滅，藤蔓瞬間失去活力，癱軟成暗紫色的膠狀物。林邪感到機械表的綠點突然炸開，化作一道光束射向屏幕，屏幕上的星圖迅速放大，最終定格在銀河系中心的一個未知星域。
“坐標……是銀心？”林邪喃喃自語，身後的緊急出口突然被炸開，老麥駕駛着登陸艙出現在煙塵中，牽引光束牢牢鎖定了他。
“快走！磁暴要突破臨界值了！”
林邪被光束拉進登陸艙時，回頭望了一眼癱軟的紫晶簇。那些骨骼的指骨詭異地指向屏幕上的銀心坐標，仿佛在無聲地催促。登陸艙沖出星港殘骸的瞬間，整個星港在磁暴中轟然坍塌，化作宇宙中的一團火球。
“機械表的綠點……現在指向銀心，”老麥看着屏幕上的導航，聲音發顫，“林邪，它們從一開始就不是在‘復制’，是在‘標記’——用星港的殘骸，用那些骨骼，標記出通往銀心的坐標。”
林邪撫摸着機械表上的刻痕，表殼內側的綠點已經重新亮起，比之前任何時候都要明亮。他想起那些鏽蝕的籤名、隕石上的紋路、星港裏的骨骼，突然明白“鏽蝕的坐標”真正的含義——所謂的“鏽蝕”，從來不是衰敗，而是文明在宇宙中留下的印記，是用時間和犧牲刻下的路標。
紫晶的目的或許不是毀滅，而是引導？引導着某個被選中的人，沿着這些用殘骸鋪就的道路，走向銀河系的心髒。
登陸艙朝着銀心的方向加速，舷窗外，紫晶藤蔓殘留的紋路在星光下泛着微光，像一條指引方向的絲帶。林邪知道，下一個坐標已經在等待，而那些鏽蝕的回響，才剛剛開始真正的共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