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新區創新公寓樓下的風格外大,帶着都市新區特有的、未經緩沖的凜冽。B座樓大廳光潔冰冷,大理石地面反射着慘白的燈光,空氣裏彌漫着消毒水和空氣清新劑混合的標準化氣味。
乘電梯上到11樓,樓道裏安靜得出奇,厚厚的地毯吸走了所有腳步聲。找到1104房,小趙上前按響了門鈴。
清脆的電子音在門內響起,一遍,兩遍,三遍…等了將近一分鍾,裏面毫無動靜。
“沒人?”小趙壓低聲音,看向老馬,有些失望。
老馬沒說話,示意他再按一次。
小趙再次按下門鈴。漫長的十幾秒後,就在他幾乎要確定無人在家時,門內終於傳來極其細微的、幾乎被地毯吸走的腳步聲,停在了門後。接着,是金屬鎖鏈被小心滑開的輕微“咔噠”聲。
門沒有完全打開,只向內拉開了一道幾公分寬的縫隙。一張臉出現在門縫後面。
很年輕,看起來甚至比戶籍登記的三十六歲還要顯小些,但異常蒼白,是一種缺乏血色的、近乎透明的白。眼睛很大,黑白分明,瞳孔在門內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格外幽深,正透過門縫牢牢地盯着外面的不速之客,裏面盛滿了毫不掩飾的警惕和審視。是周小薇。
“誰?”她的聲音隔着門板傳來,有些發悶,尾音帶着一絲極細微的、幾乎難以捕捉的緊繃。
老馬上前半步,將自己的證件盡可能近地湊到門縫前,語氣盡量平穩:“周小薇女士?我們是市局刑警隊的,姓馬,想找你了解一些情況,關於你父親周爲民的。”
門後的眼睛低垂下去,極其仔細地、幾乎是逐字逐句地審視着老馬證件上的信息和照片,然後又抬起,對比了一下老馬的臉。這個過程持續了足足半分鍾,空氣仿佛都凝固了。
終於,又是“咔噠”一聲輕響,安全鏈被取下。門向內緩緩打開。
周小薇站在門後,穿着件過於寬大的灰色棉質T恤,襯得她身形更加瘦削單薄,像是長期蜷縮在室內、缺乏陽光和運動。她赤着腳,踩在冰冷的地板上。
公寓內部和它的主人一樣,透着一種冷感。陳設極簡,幾乎是樣板間的標準配置,看不到什麼多餘的裝飾或個人生活的痕跡,缺乏煙火氣。
然而,客廳靠窗的一角卻截然不同,形成了一個異常醒目、充滿存在感的工作區:一張巨大的數位板幾乎占據了整個桌面,連接着兩台高性能的顯示器,屏幕上還停留着未完成的插畫設計圖——線條極其繁復細膩,構圖充滿一種幽暗而華麗的想象力。旁邊的多層書架塞得滿滿當當,大多是厚重的藝術畫冊、精裝的設計理論著作,但仔細看去,其中竟夾雜着幾本明顯與其他書籍格格不入的、封面古樸的鍾表內部結構解析圖冊,以及一些古董珠寶鑑賞與設計圖錄。
“我父親?”周小薇的眉頭立刻緊緊蹙起,眼神中的警惕非但沒有消散,反而更濃重了幾分,甚至掠過一絲近乎抵觸和厭煩的情緒,“我很久很久沒和他聯系了。他是他,我是我。”
她的聲音比剛才清晰了些,但語調生硬,帶着清晰的劃清界限的意味。
“我的工作,”她側身,用下巴微微指了指那個技術感與復古感奇異交融的工作區,“和他在那些發黴齒輪上擺弄的老古董手藝,毫無關系。”
她的手下意識地握緊了,瘦削的手背上,指關節因爲用力而微微凸起,指尖陷入掌心,泛出缺乏血色的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