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偉徹底傻了。
他呆呆地站在我旁邊，看着我在VBA編輯器裏敲下一行行他看不懂的代碼，臉色由白轉青，由青轉紫，最後變得慘白。
他想跑，可雙腿像灌了鉛一樣，動彈不得。
他想喊，可喉嚨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一個音都發不出來。
他感覺自己不是在辦公室，而是闖進了一個正在安裝定時炸彈的恐怖分子的老巢。
而我，就是那個臉上掛着平靜笑容的恐怖分子。
“照……照哥……”過了好半天，他才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聲音抖得像秋風裏的落葉，“你……你這是犯法的……”
“我知道。”我頭也不抬，手指依舊在鍵盤上飛舞。
犯法？
我當然知道。
泄露公司商業機密，這個罪名可不輕。
可那又怎麼樣？
我連命都快沒了，還怕犯法？
魏兆國把我往死裏逼的時候，他講法了嗎？他用那些狗屁不通的“奮鬥”口號，把一個個活生生的人榨幹，最後像垃圾一樣扔掉的時候，他講法了嗎？
這個世界，從來都不是非黑即白的。
既然他們不講規矩，那我就用我的規矩，來跟他們玩。
“你……你快停下！把東西刪了！現在還來得及！”張偉的聲音裏帶着哭腔，“爲了魏兆國那種人生氣，不值得啊！大不了……大不了咱們辭職不幹了！”
辭職？
我心裏冷笑一聲。
太天真了。
你以爲辭職就能解決問題？前世的我，不是沒想過。可我敢嗎？我不敢。
我爸媽都是普通工人，一輩子省吃儉用，供我讀完大學。我這份國企的工作，是他們唯一的驕傲。我背着三十年的房貸，每個月要給家裏寄生活費。我辭職了，他們怎麼辦？房貸怎麼辦？
更何況，這一世，我頭頂上還懸着一個30天的死亡倒計時。
我沒地方跑。
我唯一的活路，就是把魏兆國，把這個吃人的體系，徹底幹翻。
“張偉，”我停下手，轉頭看着他，眼神平靜得可怕，“你走吧。”
“啊？”張偉一愣。
“離我遠點。”我一字一句地說道，“接下來的事，跟你沒關系。你什麼都沒看見，什麼都不知道，明白嗎？”
張偉看着我的眼睛，那裏面沒有憤怒，沒有瘋狂，只有一片深不見底的死寂。
他忽然明白了。
眼前的林照，已經不是他認識的那個老實巴交、任人拿捏的“表奴”了。
他是一頭被逼到絕境，準備豁出一切，與獵人同歸於盡的困獸。
張偉打了個哆嗦，嘴唇哆嗦了半天，最後什麼也沒說，默默地退回了自己的座位，一頭扎在桌子上，像個鴕鳥。
整個辦公室，陷入了一種詭異的寂靜。
所有人都假裝在忙，但每個人的耳朵都豎得比天線還高。
我不再理會外界的一切。
我的世界裏，只剩下屏幕上跳動的代碼。
這個“一鍵社死”的VBA宏，其實原理很簡單。
就是利用Excel內置的Outlook接口，寫一個自動發送郵件的腳本。
難點在於，如何把這個腳本隱藏得天衣無縫，並且精準地在特定的時間點觸發。
我需要它在Day-1，也就是我倒計時的最後一天，自動啓動。
無論那時候我是在公司，還是在家裏，甚至是在醫院的太平間裏。
只要這個世界的網絡還存在，這封郵件，就必須發出去。
收件人，我已經想好了。
中紀委、國家稅務總局、國資委巡視組，還有國內排名前十的所有主流媒體，以及粉絲量超過五百萬的財經大V。
我要讓這場煙花，綻放得足夠絢爛。
附件，就是那個1個G的壓縮包。
《華源集團2013-2023年原始財務數據及舞弊行爲分析報告》。
這是我給它起的名字。
至於郵件正文……
我敲下最後一行代碼，設置好了觸發時間：29天後，上午9點整。
然後，我在郵件正文裏，只寫了一句話。
“我奮鬥了九年，加班四千五百個小時，做了一萬兩千張表格，最後，他們用一條‘奮鬥者’的橫幅，給我送終。”
寫完，我點擊了保存。
我把這個帶有宏的Excel文件，命名爲《迎檢材料最終版提綱》，然後把它放在了桌面最顯眼的位置。
我知道，魏兆國的眼線，很快就會把這個文件復制走。
他們會把它當成我的“工作成果”，呈到魏兆國的面前。
魏兆國會打開它，看到裏面“詳盡”的工作計劃，然後露出滿意的、殘忍的笑容。
他永遠不會知道，他親手打開的，是埋葬他自己的第一顆炸彈。
而這顆炸彈的倒計時，已經開始了。
做完這一切，我靠在椅子上，感覺渾身的力氣都被抽空了。
大腦因爲過度運轉，開始陣陣刺痛。
我閉上眼睛，想休息一下。
可就在這時，口袋裏的手機，突然瘋狂地響了起來。
拿出來一看，屏幕上跳動着兩個字。
“老媽”。
我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