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曉梅不等沈靜姝把話說完，她想也沒想，小聲但堅定地說道：“媽，我跟着你！”
要不是今天家裏的沖突，她不知道家裏的關系這麼復雜……
從她記事起，她爸跟三個哥哥就不喜歡她，呵斥指使更是家常便飯，甚至叫自己’賠錢貨‘……
以前她還歸咎於自己是個女孩，不受重視也算正常，但沒想到她爸算計的這麼深……不但搶走她媽的工作，還想‘賣掉’自己。
周曉梅根本不敢細想，要是母親還像以前那麼軟弱，等待她的是什麼命運！
“好，”沈靜姝感動之餘有些詫異，她清了清嗓子認真提醒道：“在媽沒跟你爸離婚之前，你必須防着點他們，以後我每天送你上學，放學就在教室寫作業，媽下班就來接你……要是媽上夜班，你辛苦點跟着媽一起！”
這年代離婚是件極不光彩的事，就算是大多數人都有鐵飯碗的廠區也一樣，不說流言蜚語，甚至會影響到評級晉升……
而她提到離婚時，曉梅連勸都沒勸，足見在這個家過得也壓抑。
“不辛苦！”周曉梅用力搖了搖頭，她想到家裏的情況，憂心忡忡地問道：“媽，那……學費，咱們有嗎？”
前段時間。
大哥周強談了對象，二哥周軍倒騰買賣，三哥周健要買各種資料，他們隨時都在找她媽要錢，就她知道的，她媽已經預支整整半年工資了……
“放心，”沈靜姝聞言心酸了一下，她拍了拍曉梅的手背，低聲安撫道：“媽有辦法，你只管認真學習，明天一早媽送你去學校報到，不會耽誤事兒的。”
她頓了頓，看着周曉梅依舊心事重重地樣子，忍不住打趣道：“你別胡亂操心，以前媽這工資養一家白眼狼，現在只養咱娘倆，供你讀書算個啥，以後我們還要吃香得喝辣得……”
“噗嗤。”
周曉梅被沈靜姝的話逗笑了。
她們邊說邊聊走到校門，沈靜姝向門衛張大爺道了謝，她騎車搭着周曉梅往家走。
這剛騎到家屬區的路口，坐在樹下聊天的人趕緊招呼道：“老周家的，你趕緊上醫院，你家老周暈倒了，幾個兒子送他去醫院了……”
“暈倒了？” 沈靜姝聞言捏緊車閘停下車，她努力壓下想笑的沖動，一臉真誠地跟對方道了謝：“知道了，謝謝你啦，等我忙完家裏的事就去醫院。”
真爽。
報應來得真快！
就讓周國棟慢慢等着去吧。
想她去端茶遞水?
做夢！
沈靜姝嘴裏道完謝，手一揮腳一蹬騎上車就走了。
這麼好的機會可不能錯過了。
雖然明搶也很爽，但總歸……費事了些！
沈靜姝直接騎到廠東門的廠辦便民服務點，曉梅輕巧的跳下車，她支好車子，取下籠頭上掛的斷鎖，彎腰遞給朝滿手油污的師傅：“宋師傅，勞駕給這鎖換一把新鎖頭，再買一把門鎖，都要結實點的，幫我算算要多少錢？”
她說着面不改色的掏出身上的錢數了數---紙幣加上硬幣，一共二塊五角七分，不太確定買鎖夠不夠，畢竟現在還在使用工業券……她手上沒券，價格就更貴了。
“門鎖拿回去自己安，”宋師傅接過斷掉的車鎖看了看，又在櫃台裏拿出一套門鎖遞給沈靜姝：“有券一塊五，沒券二塊五。”
“沒券，”沈靜姝接過門鎖放進車筐，她把兜裏的錢又掏了出來，仔細數了一遍遞給宋師傅：“麻煩您先幫我修下車鎖了。”
付完鎖錢，她把剩下的幾個鋼鏰握在手心，學費沒到手之前難免有些心慌，雖然空間裏的小黃魚跟銀元可以變現，但這需要……時間。
“行，”宋師傅皺着眉頭研究了車鎖好一會，這才拿起工具修了起來：“這偷車賊挺厲害的啊，也不知道用的啥工具，怎麼斷成這樣？”
沈靜姝：“……”
周曉梅轉過頭，捂着嘴偷笑了起來。
宋師傅手腳麻利地修好車。
沈靜姝道謝後搭着周曉梅直奔自家單元樓下，她同樣把車鎖到了水管上頭，鑰匙則往褲兜一塞……這車歸她了！
母女倆相攜上了樓，這個時候快到飯點了，走廊裏飄着各種飯菜香，眼下倒是空無一人。
沈靜姝掏出鑰匙打開大門，一股煙味，汗味，臭襪子味兒……混合着木頭碎屑的灰塵撲面而來。
地面依舊一片狼藉。
被砸的八仙桌歪歪斜斜的散落一地，掉了瓷的瓷杯跟滿地的水跡……倒是印泥鋼筆跟《職工頂替申請表》不見了蹤影……
看來周強是還沒死心！
沈靜姝抬手扇了扇鼻子，她轉身反手關上了大門。
“媽，”周曉梅繞過沈靜姝，她準備去拿掃把：“你先休息會，我來收拾。”
“收拾什麼，”沈靜姝一雙眼睛亮得驚人，她拉住周曉梅壓低了聲音說道：“快！趕緊跟媽一起找家裏的錢！”
她說着，率先拉開五鬥櫥的抽屜，把裏面亂七八糟的煙盒、螺絲刀……像倒垃圾一樣倒在了地面……
周曉梅聞言愣了一下，她反應過來學着沈靜姝的樣子，到處翻找了起來。
一個個抽屜被拉了出來，還有各種木頭箱子……都被扣到了地面。
沈靜姝用手指仔細地摸索着抽屜的底板，側面，找完抽屜，瓶瓶罐罐也不能放過……
上輩子。
周國棟趕她走的時候，當着周強的面譏諷自己。
“嘖！想不到吧！老子就喜歡把錢藏在家裏！”
“老子就喜歡看你爲幾個破錢着急上火的傻樣！”
“老子有錢是老子夠聰明，你這麼蠢不配有錢！現在給老子滾！”
這波回憶讓沈靜姝恨得牙癢癢，手下的動作變得更粗魯了！她翻找過外屋，走進裏屋伸手一把床上的東西都劃拉下來……
終於！
在兩層薄床板的夾層裏，她看到了一個用舊報紙包裹着的厚紙包。
沈靜姝顫抖着手，迫不及待地打開紙包。
果然。
裏面是厚厚一沓花花綠綠的鈔票跟糧票，還有各種券，甚至連工業券都有好幾張！
“看，”沈靜姝顧不上細數，她眉眼帶笑地把紙包送到曉梅面前：“這麼多錢，這下你放心了吧！”
周曉梅低頭看着紙包裏的錢票，她咧着嘴想笑，卻不知道爲什麼又很想哭……
“別難過了，”沈靜姝麻溜地將紙包塞進自己最貼身的口袋，她站起來擁抱了下曉梅：“打起精神來，我們還要搬家呢！”
曉梅仰頭看着沈靜姝，她的聲音裏全是不解：“搬家？”
她跟她媽能搬去哪兒？
現在廠裏住房多緊張啊！
廠門口那邊還有不少棚戶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