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璇真人的聲音並不響亮，卻帶着一種源自於靈魂層面的無上威壓，如同九天之上的神明在對凡塵螻蟻降下審判。
每一個字，都化作了冰冷的法則之刃，割裂了夜的寧靜，也狠狠地刺入了柳如煙、蕭辰和秦嵐三人的心頭。
完了！
柳如煙的俏臉，在一瞬間血色盡褪，變得慘白如紙。她的心，仿佛被一只無形的大手攥住，沉入了萬丈冰淵。
師尊……動了殺心！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師尊的脾性。月璇真人平日裏清冷如月，不問世事，但唯獨對自己這個唯一的親傳弟子，看得比性命還要重要。如今看到自己與天玄宗弟子、尤其是魔門妖女共處一室，而源頭還指向一個“凡人”，這種顛覆她認知的情景，足以讓她所有的理智都被護徒心切的怒火所吞噬。
她想開口解釋，想告訴師尊這裏的一切是何等驚世駭俗的機緣，想告訴她那位屋裏的“凡人”是何等超凡脫俗的存在。可話到嘴邊，她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該如何解釋？
說前輩是隱世高人？什麼樣的隱世高人會連一絲修爲都沒有？
說前輩隨手一碗水就能生死人肉白骨？說前輩養的雞是神凰後裔？說前輩用聖藥燉湯只爲果腹？
這些話說出去，別說師尊不信，恐怕會立刻認爲自己是中了什麼厲害的幻術，神志不清，反而會更加堅定她要“斬妖除魔”的決心！
“師……”柳如煙艱難地吐出一個字，卻被月璇真人冰冷的眼神制止。
與此同時，蕭辰的反應更爲直接。
“鏗！”
一聲輕微的金鐵交鳴之聲響起。他握着柴刀的手，已經因爲用力而青筋暴起。一股凝練到極致的劍意，在他體內瘋狂蓄積，隨時準備沖破天靈，與那化神大能的威壓分庭抗禮！
他不管來者是誰，也不管對方有多強！
敢對前輩不敬，便是與他蕭辰爲敵！便是與他畢生所求的劍道爲敵！
哪怕今日身死道消，劍心蒙塵，也決不允許任何人，打擾前輩的清夢！
角落裏的秦嵐，身體已經完全融入了黑暗。她那雙美麗的眸子裏，沒有恐懼，只有一片死寂般的冰冷。她的手指，已經悄然搭在了腰間那枚血色的琴令之上。
前輩賜予她新生，她的命，便是前輩的。
誰要動前輩，就要先從她的屍體上跨過去！
三人的反應，自然沒有逃過月璇真人的眼睛。
她看到蕭辰那副悍不畏死的模樣，心中冷哼一聲：“天玄宗的小輩，不知天高地厚！”
當她看到秦嵐身上那股若有若無的魔氣時，鳳眸中的殺意更濃：“魔門餘孽，果然死性不改！”
而當她看到自己最疼愛的弟子柳如煙，竟然也對自己流露出哀求與……阻攔的眼神時，她心中的怒火，終於徹底被點燃！
“執迷不悟！”
月璇真人心中怒喝，再不遲疑。她決定先將那個罪魁禍首的“凡人”擒下，再來好好清理門戶！
她甚至懶得動手，對於一個凡人，一個念頭便已足夠。
然而，出於化神大能的謹慎，她還是決定先用神識，將屋內的情景徹底探查清楚。
“嗡——！”
一股浩瀚如海，足以瞬間覆蓋方圓百裏的恐怖神識，從月璇真人的眉心轟然涌出！這股神識，凝練如實質，所過之處，虛空都爲之震顫！
在月璇真人想來，自己的神識足以輕易穿透這薄薄的竹牆，將裏面那個“凡人”的一切，包括他祖宗十八代的信息，都看得一清二楚。
然而，下一刻，讓她畢生都無法忘記的驚駭一幕，發生了！
她那無往不利、足以洞穿山嶽的浩瀚神識，在接觸到那棟普普通通的竹屋的瞬間，就仿佛是撞上了一堵無形、無邊、無際的……混沌壁壘！
不！
那不是撞上！
而是……湮滅！
就如同滔天巨浪，拍在了一片能夠吞噬萬物的虛空之上，連一朵浪花都未曾濺起，便被徹底抹去，消散於無形！
“噗！”
月璇真人如遭雷擊，嬌軀猛地一顫，喉頭一甜，一口逆血險些當場噴出！她臉色瞬間變得煞白，眼中充滿了前所未有的驚駭與難以置信！
怎麼可能？！
我的神識……被……被碾碎了？！
那不是被阻擋，也不是被反彈，而是徹徹底底，從本源層面上的……碾碎！
就好像，一個凡人，妄圖用眼睛去直視太陽，結果瞬間被那煌煌天威燒成了灰燼！
這……這怎麼可能？！
這棟竹屋……有古怪！
不！不僅僅是竹屋！是整個院子！
直到此刻，心神劇震的月璇真人才駭然發現，自己降臨此地這麼久，一身化神後期的恐怖威壓，竟然……絲毫沒有泄露到這個小小的院子之外！
她撕裂虛空而來，造成的空間波動足以讓方圓千裏的天地靈氣都爲之暴動。可在這裏，所有的法則，都平靜得如同一潭死水。
仿佛這個小院，是一方獨立於整個修仙界之外的……禁忌之地！
她那冰冷的殺意，瞬間被一股刺骨的寒意所取代。
她終於明白，自己……可能……踢到鐵板了。
而且，是一塊足以將她這尊化神大能，都撞得粉身碎骨的……神鐵！
“師尊！”
柳如煙敏銳地捕捉到了師尊臉上一閃而逝的駭然，她知道，機會來了！
她再也顧不得其他，雙膝一軟，“噗通”一聲，跪倒在地。
“師尊！請您息怒！事情……事情不是您想的那樣！”柳如煙的聲音帶着哭腔，語氣卻無比的堅定，“前輩他……他不是邪祟！他是……是弟子的再造恩人！”
“恩人？”月璇真人強行壓下翻涌的氣血，目光銳利如刀，死死地盯着自己的弟子，“如煙，你給爲師說清楚！你這一身暴漲的修爲，還有這……這近乎重塑的完美道基，到底是怎麼回事？！”
她本以爲是徒弟用了什麼禁忌秘法，可現在看來，柳如煙的根基，比之前穩固了十倍不止！那股流淌在她四肢百骸的道韻，甚至連自己這個化神大能，都感到了一絲……心悸！
那是一種……遠比自己所修之道，要更加古老，更加本源，更加接近於“大道”的氣息！
柳如煙聞言，嬌軀一震，眼中閃過一絲狂熱的崇敬。
“回稟師尊，弟子這一身造化，全是……全是拜前輩所賜！”
她深吸一口氣，用最快的語速，將事情的經過，掐頭去尾，選擇性地講述了一遍。
當然，她不敢說那鍋湯是神凰和聖藥燉的，只敢含糊其辭地說是“前輩親手烹制的一鍋山雞湯”。她也不敢說院子裏的水是三光神水，只說是“前輩院中的井水”。
即便如此，月璇真人聽完之後，依舊是如聽天書，整個人都愣在了當場。
喝一碗山雞湯，修爲就從元嬰初期暴漲到元嬰中期巔峰？
被井水洗滌一番，就能讓一個身中九幽冥氣的魔門妖女脫胎換骨？
那個天玄宗的小子，更是觸摸到了“破法”的劍道門檻？
這……這是在講神話故事嗎？！
如果不是親眼看到柳如煙身上那實實在在的、做不得假的恐怖變化，月璇真人絕對會認爲自己的徒弟已經瘋了。
她的目光，再次投向了那棟平平無奇的竹屋。
這一次，她的眼神中，再也沒有了絲毫的輕視與殺意，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凝重，以及……一絲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敬畏！
她想起了宗門典籍中記載的，關於上古大能的一些傳說。
傳說中，真正站在修行之巔的存在，能夠超脫於天地法則之外，返璞歸真，化道於無形。他們看上去，與凡人無異，一言一行，卻皆是天道，一草一木，皆爲神物。
難道……
一個讓月璇真人自己都感到頭皮發麻的念頭，不可抑制地從心底升起。
難道，這屋裏的“凡人”，竟是這樣一位……傳說中的禁忌存在？！
她回想起自己剛才那番充滿了殺意的審問，一股冰冷的汗意，瞬間浸溼了她的後背。
自己……剛才……竟然……對這樣一位存在，動了殺心？
這簡直是在死亡的邊緣瘋狂試探！
不！是已經一腳踏進了鬼門關，又被對方的“無視”給硬生生推了回來！
對方不是無法察覺自己，而是……根本不屑於理會自己！
就如同巨龍，不會在意一只在它腳邊嘶吼的螻蟻。
想通了這一層，月璇真人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道心劇震！
她那身爲化神大能的驕傲，那身爲瑤光聖地太上長老的尊貴，在這一刻，被碾得粉碎！
她看向柳如煙，眼神變得無比復雜。
有後怕，有慶幸，但更多的，是一種……難以言喻的狂喜與激動！
自己的弟子……竟然……結識了這樣一位通天徹地的大人物！
這是何等逆天的氣運！何等驚世的機緣！
“起來吧。”
月璇真人的聲音，已經不復之前的冰冷，反而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她親自走上前，將柳如煙扶了起來，目光柔和地看着她，輕聲問道：“如煙，告訴爲師，那位……前輩，他……他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