軋鋼廠下班的鈴聲尖銳地劃破傍晚的空氣,工人們如同開閘的洪水般涌出大門。
人群中,傻柱一手一個鋁飯盒,掂量着裏面油水十足的剩菜,臉上樂呵呵的。
這可是他特意從招待小灶上“勻”出來的好菜,想着雨水那丫頭見了準能開心。
他剛走出廠門,就敏銳地感覺到兩道黏膩的目光,像蒼蠅一樣釘在他手裏的飯盒上。
不用回頭他也知道,準是賈東旭和易中海。
賈東旭眼神裏是理所當然的算計,而易中海的說教,更讓他難以招架。
傻柱心裏啐了一口,加快了腳步,心裏念叨:這回說破大天也不能給了,雨水都瘦成啥樣了!
……
四合院中院,正房何家。
何雨水蜷縮在門檻上,小小的身子幾乎要嵌進門框裏。
她身上那件藍布褂子明顯是傻柱穿舊改小的,袖口磨得發白起毛,寬大的領口歪斜着,露出瘦削的鎖骨。
褲腿短了一截,腳上的布鞋頂破了洞,露出裏面洗得發白的襪子。
正是長身體的年紀,她卻瘦得驚人,臉頰凹陷,顯得那雙眼睛格外的大,卻沒什麼神采,只有一種長期的營養不良帶來的萎黃。
肚子裏傳來一陣清晰的“咕咕”聲,在寂靜的院子裏顯得格外響亮。何雨水下意識地捂緊肚子,把頭埋得更低了些。
餓,是她的常態。
自從秦淮茹生了棒梗,賈家的日子肉眼可見地緊巴起來。
而她那個“善良”、“仗義”的傻哥,就成了賈家最大的“補給站”。
一開始只是一個窩頭,後來是半份菜,再後來,傻柱那沉甸甸的飯盒,就經常性地出現在賈家的飯桌上。
傻柱那二十七塊五的工資,加上兄妹倆每月定量的口糧,原本能讓他們過得比院裏大多數人家都寬裕。
可架不住秦淮茹總有辦法。
今天說棒梗饞肉了哭得可憐,明天說婆婆身體不好需要營養,後天又眼淚汪汪地訴說着東旭工資低、家裏難……
每一次,她都精準地拿捏住了傻柱那點可憐的自尊心和易中海灌輸的“鄰裏互助”的大道理。
而易中海,院裏的一大爺,更是樂見其成。他需要傻柱成爲一個“樂於助人”、“尊老愛幼”的典範,最好能把他和秦淮茹綁得更緊,將來才能順理成章地給他養老。
每當傻柱稍有猶豫,易中海就會板起臉,搬出那套“柱子,咱們院兒講究的就是個互相幫襯”、“賈家不容易,你是工人階級,要有覺悟”的說辭,壓得傻柱喘不過氣。
何雨水不是沒鬧過,沒哭過。
可每次她一鬧,傻哥就蹲在門口唉聲嘆氣,愁眉苦臉地說:“雨水,哥也沒辦法,一大爺說得對,咱不能看着鄰居餓死……哥以後多掙點……”
而且,每次這樣的反應,帶來的結果就有傻哥要受到一大爺的說教。
次數多了,何雨水也明白了。
她再鬧,除了讓傻哥更難做,什麼也改變不了。
她不想看哥哥爲難,只能選擇沉默,選擇忍受那無休無止的飢餓。
她的營養,她的新衣,她本該紅潤的臉頰和茁壯的身體,都在這一次次的“互助”裏,無聲無息地流進了賈家,養肥了棒梗,卻抽幹了她。
夕陽的餘暉照在她身上,拉出一道細長得過分、仿佛一折就斷的影子。
她眼巴巴地望着垂花門,期待着那個熟悉的身影,以及……那或許並不屬於她的飯盒。
傻柱剛拐進南鑼鼓巷,就見秦淮茹倚在四合院門框上,身子軟綿綿地貼着牆,眼眶紅紅的,像是剛哭過。
“柱子……”她聲音帶着哭腔,尾音拖得老長,聽着就讓人心頭發酸,“你可回來了。”
傻柱心裏“咯噔”一下,下意識想把飯盒往身後藏,可已經晚了。秦淮茹那雙眼,早像鉤子一樣釘在了飯盒上。
“秦姐,你這是……”
“柱子,姐……姐實在是沒法子了。”秦淮茹掏出塊洗得發白的手絹,按了按眼角,“棒梗那孩子,不知怎的,從下午就鬧着要吃肉,哭得嗓子都啞了……家裏你也知道,東旭那點工資,買了糧就剩不下幾個子兒,哪還有錢割肉……婆婆這兩天身子也不爽利,嘴裏沒味兒……”
她說着,眼淚真就撲簌簌往下掉,肩膀微微顫抖,顯得那麼無助又可憐。
傻柱喉結滾動了一下,手裏的飯盒變得燙手。
他想起雨水那瘦得跟豆芽菜似的身影,硬起心腸道:“秦姐,不是我不幫,雨水她也……”
話沒說完,一個沉穩嚴肅的聲音就從身後響了起來:“柱子,怎麼還在門口站着?”
易中海背着手走過來,眉頭擰着,目光在傻柱手裏的飯盒和秦淮茹淚汪汪的臉上掃了一圈,臉色立刻沉了下來。
“柱子,又是爲這口吃的?”易中海語氣帶着不容置疑的威嚴,“賈家的情況你不知道?就東旭一個人有定量,多不容易!咱們一個院兒住着,就得講互幫互助,這才是工人階級的覺悟!
你工資高,夥食好,接濟一下困難鄰居怎麼了?雨水是你妹妹,少吃一口肉能餓着她?你看淮茹都難成什麼樣了!
肚子裏有一個要營養,棒梗又長身體。”
秦淮茹配合地吸了吸鼻子,眼淚掉得更凶了,卻偏偏咬着唇不出聲,一副強忍委屈的模樣。
傻柱被易中海說得滿臉臊紅,嘴唇囁嚅着:“一大爺,我不是那意思,我就是……”
“就是什麼?”易中海打斷他,語氣加重,“柱子,我可一直覺得你是個好小夥,心地善良,樂於助人。別在這些小事上犯糊塗,寒了鄰居的心!”
傻柱看着易中海那不容反駁的臉色,又看看秦淮茹那梨花帶雨、仿佛天塌下來的樣子,再想想雨水……雨水畢竟是自己家人,餓一頓……大概也沒事吧?
他心底那點可憐的堅持徹底垮了,像是被抽走了脊梁骨,頹然地嘆了口氣,手臂無力地往前一遞。
“秦姐……你,你拿去吧。”
秦淮茹眼底飛快掠過一絲得逞的光,臉上卻滿是感激和過意不去,雙手接過飯盒,連聲道:“柱子,謝謝你,真是太謝謝你了……姐……姐都不知道該怎麼謝你……”
易中海這才滿意地點點頭,臉上露出“孺子可教”的表情,拍了拍傻柱的肩膀:“這就對了嘛,遠親不如近鄰,這才是好同志。”
秦淮茹抱着那沉甸甸、泛着油香的飯盒,千恩萬謝地轉身,快步朝中院自家走去,那腳步輕快得,哪還有剛才半分柔弱。
傻柱看着她消失的背影,又扭頭望了一眼自家那冷冷清清的窗戶,空着手,耷拉着腦袋,一步一步沉重地挪進院子。
屋裏,何雨水聽着門外熟悉的腳步聲遠去,抱着咕咕作響的肚子,把臉深深埋進了膝蓋裏。
一輛轎車拐進了南鑼鼓巷,車裏李懷德親自開車,回頭看了眼何江海,“何主任,我記着不錯應該是這裏吧?”
何江海提了一嘴,說自己的家就在南鑼鼓巷95號,車子停在門口,他沒有下車。
十年了,沒有多大的變化。
透過車窗,看着四合院裏面的景象,何江海擺了擺手,“麻煩李廠長先送我回去吧。”
“都已經到門口了,不進去看看嗎?”
“對了,你現在住哪兒?李科長有沒有給你安排好宿舍?”
面對李懷德幾個問題,何江海滿臉苦笑。
並且把筒子樓還沒建成的事兒,給李懷德一說,他立馬臉色沉了下來。
畢竟何主任今天幫了這麼大的忙,這後勤的事兒可都是他管的,大恩人的住宿都沒有解決,簡直就是往他李懷德的臉上抽耳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