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秋!哈秋!
兩聲突兀的噴嚏打破了清晨小院的寧靜。
何江海揉了揉挺直的鼻梁,這種久違的、毫無征兆的噴嚏讓他感覺有些怪異。
仿佛冥冥之中,有什麼極細微的因果線被牽動了一下。
他甩甩頭,將這點異樣感拋開。
天色尚未大亮,東方只透出些許魚肚白。
空氣微涼,帶着露水和泥土的氣息。
何江海起身,只穿着一件洗得發白、甚至有些破損的軍隊制式背心。
背心緊緊裹着他精壯的身軀,肌肉線條流暢而充滿爆發力,如同繃緊的獵豹。
最刺目的是那背心上大片早已凝固、洗刷不去、變成深褐色的污漬——那是血。
浸染得太深,以至於布料都變得硬挺。
沒人知道那上面混雜了多少人的血。
何江海很珍惜這件背心,因爲上面沾着的血很多既有土耳其旅,也有美國大兵,英國戰俘的,但更多的是那支小日子的部隊。
何江海很珍惜這件背心。
它不是勳章,而是銘文,刻着他十年烽火路的殘酷與真實。
更是用自己的殺氣,永世鎮壓這群戰爭孽畜最直接的證明!
他走到小院中央,雙腳不丁不八站立,深吸一口清冽的空氣,眼神瞬間變得銳利如鷹隼,周身那股平和氣息驟然收斂,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凝練到極致的、冰冷的殺意。
他的拳法沒有名字,更沒有花哨的套路。
那是真正在屍山血海裏磨礪出的殺人技。
1948年冬,遼沈戰役的硝煙還未散盡。
他所在的三縱(四十軍前身,時任總隊司令正是赫赫有名的韓先楚)裏,有個從大刀隊出來的四川老兵,姓李,全家都是練家子。
老爺子看何江海是塊材料,又懂經絡穴位,醫武不分家,便傾囊相授。
何江海憑借過人的悟性和在戰場上淬煉出的恐怖運動本能,將老李頭那些狠辣刁鑽、招招奔着要害去的沙場刀法,融入了自己的徒手格鬥之中。
此刻,只見他動若繃弓,發若炸雷!
一記簡單的直拳刺出,卻帶着撕裂空氣的尖嘯,手臂肌肉賁張如鋼絲絞纏,拳鋒所指,仿佛能洞穿鋼板!
擰身側踹,腿影如鞭,勢大力沉,若是踢實,足以輕易掃斷碗口粗的木樁!
肘擊、膝撞、鎖喉、反關節技……每一個動作都簡潔到了極致,也凶險到了極致,沒有任何多餘的花招,全部是爲了最快、最有效地摧毀敵人而生。
他的身影在小院中閃轉騰挪,速度極快,卻又異常穩定。
腳步落地無聲,如同狸貓,但每一次發力,腳下的泥土都微微下陷,顯示出驚人的力量。
汗水從他棱角分明的臉頰滑落,滴落在布滿傷痕的堅實胸膛上。
朝陽初升的光芒落在他身上,將那身經百戰的軀體鍍上一層暗金色的光暈,背心上那些深褐色的血漬在光下顯得更加觸目驚心。
這不是表演,而是修煉,是與記憶深處那些血火場景的再次對話,是保持這具身體始終處於巔峰狀態的必要錘煉。
一套拳打完,收勢而立。
何江海胸膛微微起伏,口鼻間噴出白色的霧氣,眼神中的凌厲緩緩斂去,恢復成古井無波的深邃。
他拿起搭在院中石凳上的毛巾,擦了擦汗,目光無意間掃過四合院的方向。
不知爲何,剛才那兩聲噴嚏和心頭一閃而過的異樣感,又隱隱浮現。
他微微皺了下眉。
十年了,那院裏的人與事,恐怕早已面目全非。
今天,是該回去看看了。
看看那個他不在的十年裏,究竟變成了何等光景。
看看他那兩個……不成器的侄孫。
要是沒有那段地球的夢境,他是真不知道,傻柱這個窩囊廢能窩囊到那種程度!!
子不教,父之過,有過必改,十年的打不補上,這癟犢子玩意兒就不會改變!
......
何雨水低着頭,手指緊緊攥着那個洗得發白、邊角都磨破了的舊書包帶子,像是要從中汲取一點微不足道的勇氣。
書包裏裝着語文書和數學練習冊,沉甸甸的,是她全部的希望。
她原本計劃好了,今天周六補課一定要把那幾個搞不懂的幾何證明題弄明白,下周的中專預考摸底,她絕不能掉鏈子。
考上中專,離開這裏,離開這個永遠需要她“懂事”、永遠需要她“犧牲”的院子,是她唯一能看到的、透出些許光亮的出路。
可現在,這條路又被堵死了。
就因爲秦淮茹的幾滴眼淚,哥哥的一句“幫襯”。
她咬着下唇,幾乎要咬出血來,才能壓下喉嚨裏那股酸澀的哽咽。
“賠錢貨!走快點!小爺我要去胡同口玩彈珠!”
棒梗不耐煩地在她身後推搡,語氣蠻橫,被賈張氏和秦淮茹慣得無法無天。
何雨水一個趔趄,瘦弱的肩膀被他推得生疼。
她猛地回頭,瞪向那個胖墩墩、一臉理所當然的男孩,怒火在胸腔裏翻滾,卻最終化作了更深的無力。
她能怎麼辦?打他?罵他?
回頭秦淮茹又會哭哭啼啼,哥哥又會責怪她不懂事,連個孩子都容不下。
甚至是一大爺,那個整天把街坊鄰居互幫互助掛在嘴裏的管事大爺。
她深吸一口氣,把所有的委屈和憤怒硬生生咽回肚子裏,聲音幹澀:“……別亂跑。”
“要你管!略略略!”棒梗沖她做個鬼臉,蹦跳着沖向前院。
何雨水只能快步跟上,像個小保姆,更像個小囚徒,被無形的鎖鏈捆着,走向她厭惡至極的“刑場”。
前院,閻阜貴正拿着個小噴壺,精心伺候着他那幾盆快要禿了的茉莉花,眼鏡片後的小眼睛滴溜溜地轉着,掃過院裏的風吹草動。
瞧見何雨水牽着(更像是被拖着)棒梗出來,他扶了扶眼鏡,臉上堆起那種慣有的、帶着精明算計的笑容:
“喲,雨水,今天不是周六嗎?聽說你們畢業班要補課啊,怎麼沒去學校?這是……帶棒梗出去玩?”
他的目光在何雨水那個鼓囊囊的舊書包和棒梗那副猴急樣上來回掃視,心裏跟明鏡似的。
賈家那點事兒,這院裏誰看不明白?
只是沒人願意得罪易中海,更沒人願意摻和進去惹一身騷。
他閻阜貴,一個精於算計的小學老師,更是深諳“各掃門前雪”的道理。
何雨水腳步一頓,頭垂得更低了,聲音細若蚊蚋,帶着難以掩飾的難堪:“……嗯,秦姐有點事,讓我看看棒梗。”
“哦~~這樣啊。”閻阜貴拉長了聲音,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眼神裏卻掠過一絲了然和不易察覺的輕蔑。
他當然知道秦淮茹“有事”,無非就是去街道領那些糊火柴盒的零活,或者又去找哪個冤大頭“訴苦”了。
讓一個快要考學的半大姑娘曠課給她看孩子,這賈家,真是算計到骨子裏了。
可他嘴上卻笑呵呵地說:“也好,也好,鄰裏之間互相幫襯是應該的。雨水真是越來越懂事了,知道幫大人分憂了。”
這話聽起來是誇獎,落在何雨水耳朵裏,卻像針一樣扎人。
她寧願不要這種“懂事”的誇獎!
她只想安安靜靜地去上學,去做她的幾何題!
閻阜貴又瞥了一眼她那舊書包,假惺惺地補充道:
“愛學習是好事,拿着書也好,有空閒還能看看。
不過帶小孩可得上心,棒梗正是淘氣的時候,別光顧着看書再出點啥事。”
他這話,聽着是關心,實則把自己摘得幹幹淨淨,甚至還隱隱點了何雨水一下:出了事可是你的責任。
何雨水只覺得臉上火辣辣的,再也待不下去,含糊地應了一聲“知道了,三大爺”,便幾乎是逃離般地拉着不停掙扎嚷嚷的棒梗,快步走出了四合院的大門。
看着她幾乎是倉惶逃離的瘦削背影,閻阜貴搖了搖頭,嗤笑一聲,繼續擺弄他的花,嘴裏低聲嘟囔:
“傻柱這個當哥的……哼,也是個糊塗蛋。這何家,真是越來越不像樣了。”
他的算計裏,可沒有替別人家孩子出頭的選項。
更何況,何家眼看着就沒個能立事的大人,傻柱又是個被賈家拿捏死的,投資他們?
純屬虧本買賣,閻阜貴表示,我不幹!!
院外,陽光有些刺眼。
何雨水被棒梗拽着,踉踉蹌蹌地走向胡同口那幫瘋跑玩鬧的孩子。
她回頭望了一眼四合院那高高的門楣,只覺得那裏面像一張巨大的、冰冷的網,把她死死纏住,快要窒息。
她握緊了書包帶子,指甲掐進掌心。
一定要考上中專!一定要離開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