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着這熟悉的調侃,李相宜眼眶發熱——是了,這就是他那個深藏不露的師父。
戴着鬼臉面具的男子坐在石桌前,望向那座內力激蕩的竹屋,揮手說道:"都十天了,還沒結束嗎?"
十天前,姬若風將李相宜送入雪月城,自己則在外等待至今。
忽然,劍風呼嘯,一道戴着鬥篷的瘦削身影從天而降,落在小閣樓前,問道:"師父和小師弟呢?"
這白衣女子背負雙劍,正是三師姐李寒衣。她抬起頭,面具下的目光投向竹屋方向,那股強大的內力波動令人心神震動。
"這難道是師父的內力?好強。"
提着酒壺的鬼面姬若風大笑道:"這不是廢話嗎?師父的實力,向來深不可測。"
見二師兄又偷喝了師尊珍藏的七星醉,李寒衣冷笑一聲:"二師兄,你還是改不了偷酒的毛病,待會兒不怕挨揍?"
"少廢話,喝不喝?"
李寒衣愣了一下,隨即坐到他對面,淡淡道:"喝。"
兩人就這麼在外偷偷喝完整瓶酒。正準備藏起酒瓶時,竹屋大門轟然開啓,嚇得他們轉身就要溜。
"站住!"
一道冷冽的聲音傳來,兩人立刻僵在原地。
青袍師尊帶着李相宜走出,瞬間閃至他們身後,冷哼道:"難怪幾年前酒櫃少了幾壇酒,膽子不小。"
說完,一人賞了一記腦瓜崩,敲得他們暈頭轉向。
看到空蕩蕩的酒瓶,林天臉色更冷:"你們兩個酒鬼,不到半個時辰就喝光了?"
他叉腰訓斥的模樣,落在身後李相宜眼中,令他冰涼的內心泛起暖意。
回到師門的感覺……真好。
他抬起手臂,發現碧茶之毒消退不少,內力也恢復了兩成,不由感嘆:"師父的內力,當真強大。"
這時,李寒衣探頭問道:"小師弟氣色不錯嘛。"
她湊近李相宜,打量他那張俊逸非凡的臉,笑道:"不愧是江湖公認的天下第一,這張臉不知要迷倒多少姑娘。"
"白虎師兄,你說是不是?"
白虎閃身點頭:"不錯,有我當年幾分風采。"
被他們這般圍觀,李相宜略顯尷尬:"師姐過獎了,我可是聽着你的傳說長大的。"
"白虎師兄的江湖榜單,更是如雷貫耳。"
他輕揮衣袖,心中對師門有了新的認識——師姐師兄似乎都很神秘,個個戴着面具。
雪月劍仙戴着灰面具,嗓音低沉似大叔,卻是個師姐;鬼面白虎師兄若在夜裏撞見,怕是要嚇掉半條命。
見他還能說笑,師姐師兄都露出欣慰之色。
隨後,師徒四人圍坐石桌,一時沉默。
最終,白虎開口:"師父,小師弟的毒怎麼樣了?"
李寒衣也緊握桌沿,冷聲追問。
“雲畢丘竟如此狠毒,連自家兄弟都要加害!”
李相宜聞言神色黯然。果然如他所料,能給兄弟下此毒手的,唯有雲畢丘一人。
他胸中怒火翻涌,恨不能立即提劍殺上四顧門,當面質問這個曾經的得力助手。
林天輕拍愛徒肩膀,寬慰道:“別擔心,爲師已將揚州慢練至化境,解毒助你恢復功力不過是時日問題。每年解毒半月,約莫七八年便能痊愈。”
說着取出一冊《悲風白楊》心法遞過去:“此**與你體內蘊含悲風白楊的內力相輔相成,修習必定事半功倍。若能將揚州慢與悲風白楊融會貫通,說不定能助你突破瓶頸,更上層樓。”
聽聞此言,師兄師姐都鬆了口氣。小師弟能無恙就好,那碧茶之毒着實令人心驚。
李相宜雙手接過秘籍,眼中泛起光彩:“多謝師父。七八年也好,十年也罷,弟子都等得起。”
就在傳功完畢時,林天忽覺體內涌動百年功力,更領悟了新的身法婆娑步與絕世劍招一劍開天門。
他含笑望向弟子:“中毒雖是劫難,卻也是機緣。禍福相倚,重要的是借此磨礪心志,認清本心。唯有經歷這些,你才能明白——你究竟是誰。”
衆弟子齊聲應道:“謹遵師父教誨。”
林天隨即正色道:“既然解毒已無大礙,接下來該與你談談江湖近況了。”
竹影婆娑間,李相宜靜立樹下,聽着師父講述的江湖傳聞。四顧門舊部背叛,至交好友設局陷害,世人皆道劍神隕落東海,連親手創建的四顧門都已分崩離析。
往昔崢嶸歲月,終究成了荒唐笑話。少年成名的天下第一,如今在世人眼中不過是個隕落的神話。回首前塵,竟恍如隔世。
忽聞閣樓裏傳來師兄師姐的嬉鬧聲。那位白衣師姐正揮舞聽雨劍,眉飛色舞地講述:“二師兄你是不知,當時我單槍匹馬殺入敵陣,劍光過處片甲不留。什麼八大宗門,什麼日月神教,見我都望風而逃。還有那個背叛小師弟的雲畢丘——你猜怎麼着?被我斬下一臂!”
這生機勃勃的師門氛圍,漸漸溫暖了他冰冷的心。江湖雖負他,幸有師門可依。這些師兄師姐,就是他李相宜最堅實的依靠。
爲了救他,李相宜甘願與整個**爲敵。
他嘴角含笑,指尖拈着一片柳葉,輕聲道:"是倒黴。"
"也是走運。"
正說着,師父提着酒壺走了過來。
"走,好久沒一塊兒喝酒了,這壺酒專爲你留的。"林天晃了晃手中精致的酒壺。
李相宜轉過身,原本淡漠的臉上露出笑意:"好。"
兩人坐在小酒館的露台上,連飲三杯。
放下酒杯,李相宜問道:"師父,可知道婉娩的消息?"
林天點點頭:"那丫頭......"
"在東海尋死覓活了好幾回。"
李相宜握緊酒杯,心頭一陣刺痛。
"別太擔心,你二師兄已派人暗中護着她。"林天又道,"倒是你那位肖兄弟,趁你不在,對喬丫頭大獻殷勤。"
李相宜猛地抬頭:"什麼?他竟做出這種事!"
林天敲了下他的腦袋:"你這交的都是什麼朋友?個個狼心狗肺!"
"要是讓我碰上,非廢了他不可。"
李相宜仰頭灌了幾口酒,冷笑道:"若他敢傷害婉娩......"
"我親自收拾他。"
見他這般反應,林天大笑道:"好!"
"這才像話!"
"這才配得上'天下第一劍'的名號!"
"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涼風習習,樓下傳來四師姐李寒衣舞劍的聲音。劍光流轉間,花瓣柳葉紛飛,美不勝收。
望着師姐的身影,李相宜起身道:"師父,這幾年我內力全失。"
"既然世人都當我死了......"
"不如換個身份,重新活一回。"
"天下第一當過了,劍神也做過了。"
"是時候靜下心來,看看這人間了。"
林天看着他的背影,笑道:"這小子總算想通了。"
李相宜站在高處,握緊拳頭:"我那'好兄弟'不是躲起來了嗎?"
"我倒要瞧瞧,我不在的時候,他能翻出什麼浪來。"
我也想去見識見識!
沒有劍神的武林會是怎樣的光景。
得知單孤刀暗中設計自己,李相宜心中憤恨難平。
他暗自立誓,下次重逢定要以手中劍了結這段恩怨。
見他神采飛揚的模樣,林天不禁莞爾。
這小子,確實和從前不一樣了。
搭着徒弟的肩膀打趣道:"長大了,小鬼頭。"
"闖蕩這些年倒真長進了,學會藏鋒守拙了。"
李相宜拂袖輕笑:"這不都是跟師父學的?"
"好小子,連嘴皮子功夫都見漲。"兩人相視而笑。
雪月劍仙收劍入鞘,白衣飄然落在酒館屋檐。
"打算用什麼新身份重出江湖?"
李相宜頓時頭疼起來。
堂堂天下第一劍該換個什麼名號?
"李凌天?"師父搖頭。
"李相赫?"師父繼續搖頭。
"李純白如何?這名字襯我。"白衣青年振袖自薦。
林天最終拍板:"這些名字都差點意思。"
"往後你就叫——李蓮花。"
少年蹙眉:"這名字...當真?"
"千真萬確。"
自此,天下第一劍李相宜的名號封存師門。
江湖上多了位神秘人物——李蓮花。
半月後,雪月城。
換上青袍的李蓮花斜倚竹樓,腰佩錦繡玉墜。
舊事如煙掠過心頭時,忽聞院外連聲呼喚:
"李蓮花!人呢?"
他扶額苦笑,尚未適應這個新身份。
"師父,徒兒雖中毒未愈,倒還不至於耳背。"
這般應答逗得白衣劍仙掩口輕笑。
林天神秘兮兮道:"給你備了份大禮。"
當那輛雕蓮紋的檀木樓車映入眼簾時,李蓮花指尖微顫。
"這...就是您說的禮物?"
"自然,此乃蓮花樓。"師父負手笑道,"從今往後,它便是你的移動居所。"
青年凝視樓車鎏金匾額,輕撫檀木廊柱。
"李蓮花與蓮花樓..."
衣袖翻飛間鄭重行禮:"徒兒拜謝師父。"
李蓮花卷起青色衣袖,黯淡的眼睛突然亮了起來,像活過來似的。
"哈哈小事一樁,今後江湖上要多一位奇人了。"
"蓮花樓主人。"
"李蓮花!"
幾人在雪月城門口放聲大笑。李蓮花獨自走進那座蓮花樓——看似簡陋的小樓裏鍋碗瓢盆一應俱全,他越看越喜歡。
盤腿坐在樓中,他仰頭閉眼,已經感受到這個新身份帶來的快意。懶洋洋地靠着桌案笑道:"蓮花樓樓主,倒也有趣。"
林天走進來長嘆:"早知你小子閒不住,這半月天天念叨要走......但記住,每年這時候得回雪月城解毒。你體內留着我一道真氣,危急時能保命。"
"對了,你的少師劍落在東海,先用這把吧。"說着遞過一柄銀蛇般的長劍。此劍名喚"吻頸",在江湖上頗有名氣。
盯着雪白透亮的劍身,李蓮花眼中閃過驚喜:"好劍!師父放心,若尋到少師劍,我定會取回——那是我的劍,誰也拿不走!"少年傲氣未消的他抱拳行禮,將吻頸劍藏入袖中。
交代完畢,林天揮手道:"去吧,當你的蓮花樓樓主。沒事少回師門,有事回來叫人。"這話讓李蓮花噗地噴出茶水——師父這告別方式可真特別。
雪月城下,牛馬拉着的蓮花樓緩緩駛離這座天下第一城。李蓮花乘着小樓,開始了雲遊四方的日子。這一次,他不用"李相宜"的名號,而用全新身份——李蓮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