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先生送沈知微和蘇婉兒到小鎮邊界時,忽然停下腳步,望着京城方向,語氣沉了幾分:“沈姑娘,有些話,我本該早點告訴你——陸家要陸將軍娶宰相千金是要借這門親事,跟宰相家結黨。”
沈知微腳步一頓,轉頭看他:“結黨?”
“對。”趙先生嘆了口氣,聲音壓得更低,“你以爲私鹽案只牽扯到李大人?其實背後還連着幾位朝中官員,陸家雖沒直接參與,卻也想借這案子,把勢力往鹽運司伸。可鹽運司現在歸宰相管,陸家要拿到實權,就得跟宰相搭上線——聯姻,就是最直接的法子。”
蘇婉兒聽得目瞪口呆:“這麼說,老夫人之前派人逼知微走,還有僞造書信、放謠言,都不是爲了‘門第’,是爲了讓陸將軍斷了念想,乖乖跟宰相家聯姻?”
“正是。”趙先生點頭,“陸將軍查到私鹽案背後的牽扯時,就跟老夫人吵過一架。老夫人說他‘兒女情長,誤了家族大事’,還說沈姑娘是‘禍水’,會毀了他的前程。後來把他軟禁,也是怕他跑去府城找你,壞了聯姻的事。”
這些話像一盆冷水,澆得沈知微渾身發涼。她一直以爲,陸家反對只是因爲她出身低微,卻沒想到,自己在他們眼裏,不過是阻礙“家族大計”的絆腳石,連讓他們正眼相看的資格都沒有。而她和陸景淵之間的情意,在豪門的算計裏,竟如此不值一提。
“那……陸將軍知道這些嗎?”沈知微的聲音有些發顫。
“他知道。”趙先生的語氣裏帶着幾分無奈,“陸將軍性子剛,一直跟老夫人對着幹,說‘家族前程不能靠犧牲旁人幸福來換’。可他畢竟是陸家嫡長子,老夫人拿家族長輩的身份壓他,還威脅說要派人去府城找你的麻煩——他就是怕你出事,才沒敢硬闖出來。”
沈知微攥緊頸間的玉佩,指腹摩挲着冰涼的玉面。她忽然想起雪夜城隍廟,陸景淵說“世人多愚昧,以流言定人善惡”;想起蘇府重逢時,他說“這玉佩對我很重要,你幫我收着”。那些話明明還在耳邊,可現實卻給了她狠狠一擊——在豪門的利益算計面前,再真摯的情意,似乎也難敵。
“那現在怎麼辦?”蘇婉兒看着沈知微蒼白的臉色,急得團團轉,“總不能眼睜睜看着陸將軍被逼着聯姻,看着知微受委屈吧?”
趙先生沉默片刻,從懷裏掏出一枚青銅哨子,遞給沈知微:“這是陸將軍留給我的,說若你遇到危險,就吹這哨子,他安排在暗處的人手會來幫你。他還說,若老夫人真的逼他成婚,他會在大婚前三日,想辦法逃出來,去府城找你。”
沈知微接過哨子,冰涼的金屬觸感讓她稍微安定了些。她抬頭看向趙先生,眼神裏多了幾分堅定:“我知道了。我回府城等他,若他真的來了,我就跟他走;若他沒來……”
她沒再說下去,可心裏卻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若陸景淵最終妥協,她便帶着這枚玉佩,找個沒人認識的地方,重新過日子,再也不碰所謂的“情意”。
趙先生看着她的模樣,心裏嘆了口氣,卻沒再多說,只叮囑道:“回府城後,盡量別出門,老夫人的人說不定還在找你。有任何事,就吹這哨子。”
沈知微點了點頭,和蘇婉兒一起轉身,往府城的方向走去。路上,蘇婉兒一直想勸她,卻不知道該說什麼——她從小在官家長大,知道豪門聯姻的無奈,可看着沈知微眼底的光一點點暗下去,又覺得心疼。
兩人回到蘇府時,已是三日後。蘇知府見她們回來,又驚又喜,得知京城的變故後,也皺起了眉頭:“陸家這是明擺着算計啊!景淵這孩子,怕是要遭罪了。”
沈知微沒再多說,只回了西廂房。她把陸景淵的信小心地收在枕下,把青銅哨子藏在袖中,每日除了打理花草,就坐在窗邊,望着京城的方向發呆。
日子一天天過去,離陸景淵說的“大婚前三日”越來越近,卻依舊沒有任何消息。沈知微的心,也一點點往下沉。
這天傍晚,她正在暖房給蘭花澆水,忽然聽見院外傳來一陣熟悉的馬蹄聲。她手裏的水壺“哐當”一聲掉在地上,快步跑出暖房——只見陸景淵騎着馬,停在蘇府門口,身上的玄色官袍沾着塵土,臉色蒼白,卻眼神明亮地看着她。
“知微。”他翻身下馬,快步走到她面前,聲音帶着幾分沙啞,“我來了。”
沈知微看着他,眼淚瞬間涌了上來,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想問他這幾日經歷了什麼,想問他陸家的人有沒有爲難他,可話到嘴邊,卻只化作一句哽咽的“你來了”。
陸景淵上前一步,輕輕抱住她,動作小心翼翼,仿佛怕她下一秒就會消失:“我來了,對不起,讓你等久了。”
就在這時,遠處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還夾雜着人聲:“陸將軍!老夫人讓您回去!您若不回去,我們就對沈姑娘不客氣了!”
陸景淵臉色驟變,鬆開沈知微,將她護在身後,拔出腰間的劍,眼神冷得像冰:“誰敢動她,先過我這把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