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的鬧劇像一陣風,吹皺了林家這潭死水,留下的是一扇破爛的門和滿心的不是滋味。
天剛蒙蒙亮,村頭的大喇叭就“滋啦”幾聲,響了起來。
先是一段刺耳的電流聲,緊接着,村長那帶着濃重口音的嗓門,傳遍了莽村的每一個角落。
“喂喂!全體社員注意了!全體社員注意了!昨天夜裏,山上的野豬又下山了!拱了東頭王二柱家半畝地的苞米,還有李老四家的紅薯地也遭了殃!這畜生越來越猖狂了!”
村長的聲音裏透着一股子火氣,“經村委會開會研究決定!原來的懸賞作廢!現在,誰要是能把這頭害人的野豬給獵了,不管是死是活,村裏直接獎勵現金,一百塊!一百塊錢!”
一百塊!
這個數字,像一顆重磅炸彈,在沉寂的清晨炸響。
要知道,在這個年代,一個壯勞力在生產隊裏幹一天活,也就掙七八個工分,折算下來不到兩毛錢。
一百塊,相當於一個普通農民不吃不喝幹上兩年的純收入!
屋裏,趙昊剛把最後一口粥喝完,聽到喇叭裏的廣播,他放下碗筷的動作頓了一下。
他抬起頭,目光沉靜,看不出什麼波瀾,但心裏已經有了計較。
梁淑慧的心卻“咯噔”一下,她看着趙昊,嘴唇動了動,想說什麼,卻又咽了回去。
趙昊站起身,一言不發地走到牆角,取下了那把陪伴他昨天制作的弓箭。
他檢查了一下弓弦,試了試拉力,然後將箭袋利落地背在身後。
整個過程,幹脆利落,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
梁淑慧跟在他身後,看着他高大挺拔的背影,眼裏的擔憂幾乎要溢出來。
她跟到門口,看着男人即將邁出門檻的背影,終於還是沒忍住,聲音細若蚊蚋:“大郎……”
趙昊腳步一頓,沒有回頭,只是“嗯”了一聲。
“你……你當心些。”千言萬語,最終只化作這最簡單的一句叮囑。
她的手緊緊攥着自己的衣角,指節都有些發白。
“知道了。”趙昊的聲音從門外傳來,依舊是那副波瀾不驚的調子,“看好家。”
說完,他大步流星地走進了晨光裏,背影被拉得很長,透着一股一往無前的決絕。
梁淑慧扶着破爛的門框,一直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村路盡頭的拐角,才默默地收回目光。
她雙手合十,抵在額前,閉上眼,無聲地爲那個男人祈禱。
趙昊背着弓箭,走在清晨的村路上。
一百塊的懸賞,讓整個莽村都騷動起來。
不少自詡有些力氣的男人,都扛着鋤頭、糞叉,三五成群地聚在路邊,唾沫橫飛地討論着,卻沒幾個真敢上山。
看到趙昊孤身一人,背着那把顯眼的長弓走過來,這群人立刻找到了新的話題。
“喲,這不是趙知青嗎?怎麼着,又想去山上給你那俏丈母娘打牙祭啊?”一個尖嘴猴腮的男人怪聲怪氣地開口,引來一陣哄笑。
另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斜着眼打量着趙昊,皮笑肉不笑地說:“我看,是沖着那一百塊錢去的吧?”
“趙昊,我可得勸你一句,那野豬王可不是好惹的,一身的蠻力,皮糙肉厚,你那幾根破箭,別跟給它撓癢癢似的,再把自個兒的命搭進去!”
趙昊停下腳步,掃了那群人一眼,臉上沒什麼表情,眼神卻像臘月的寒風,刮得人臉皮生疼。
他嘴角扯出一個淡淡的弧度,不鹹不淡地開口:“一百塊錢要掙,家裏的肉也不能斷。”
“就算打不着野豬,山上野雞兔子多的是,總比某些人,大清早的就蹲在牆根底下嚼舌根強。至少,我家的鍋裏,昨天晚上是飄着肉香的。”
這話一出,那群人的笑聲戛然而止。
昨天那股霸道的肉香味,半個村子都聞見了,饞得多少人家的小孩半夜哭鬧。
趙昊這句話,不帶一個髒字,卻像一記響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了他們每個人的臉上。
那漢子的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梗着脖子想罵人,卻被趙昊那冷冰冰的眼神一瞪,後面的話硬是給憋了回去。
趙昊不再理會他們,轉身繼續朝山上走去。
直到他的背影走遠了,那漢子才敢朝着地上狠狠啐了一口。
“呸!神氣什麼玩意兒!一個吃軟飯的上門女婿,還真把自己當個人物了!”
“就是!最好被那頭野豬王一頭拱死在山上,省得看着礙眼!”
惡毒的咒罵聲,在他們中間低低地響起,充滿了嫉妒與怨恨。
誰也沒有注意到,在不遠處一個破敗的土坯牆角落裏,兩雙陰毒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趙昊遠去的背影。
鍾義文舔了舔幹裂的嘴唇,臉上帶着一絲獰笑:“哥,這孫子還真敢一個人上山!膽子不小啊!”
鍾學明眯着眼,眼縫裏閃爍着毒蛇般的光芒。
他昨天被趙昊一腳踹得現在胸口還隱隱作痛,那份屈辱和仇恨,早已在他心裏發了酵。
“哼,讓他去。”鍾學明冷笑一聲,聲音壓得極低,透着一股子森然的寒意,“那野豬王有多凶,村裏人都知道。最好讓他跟那畜生拼個兩敗俱傷,咱們正好坐收漁翁之利。”
鍾義文的眼睛一亮,立刻會意,臉上露出猥瑣又興奮的笑容:“哥說的是!等他回不來,或者半死不活地躺在山上,他家裏那個俏寡婦……”
他一想到梁淑慧那張俊俏的臉蛋和那風韻十足的身段,就覺得渾身燥熱。
“嘿嘿嘿……到時候,那小娘們還不就是咱們兄弟的囊中之物?”
鍾學明的笑容更加陰狠,他補充道:“不止!等咱們兄弟玩膩了,再把她綁了,賣到山那邊的黑煤窯去!”
“那些窯老板,最喜歡這種有味道的女人,價錢肯定高!到時候,咱們既爽了,又能掙一大筆錢!這叫一箭雙雕!”
“高!哥,你這招實在是高!”
鍾義文聽得兩眼放光,仿佛已經看到了那白花花的銀子和梁淑慧在他身下哭泣求饒的模樣。
兄弟二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睛裏看到了貪婪和殘忍,發出一陣壓抑不住的、如同夜梟般的陰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