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崎嶇,晨霧未散,帶着林間特有的溼冷和泥土的腥氣。
趙昊的腳步沉穩有力,每一步都踩得結結實實。
他沒有像村裏那些人一樣咋咋呼呼地亂闖,而是放緩了呼吸,將五感提升到了極致。
耳朵捕捉着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眼睛則像鷹隼一樣,銳利地掃過地面上任何一絲不尋常的痕跡。
很快,在東頭王二柱家那片被拱得不成樣子的苞米地邊緣,他找到了線索。
那是一串清晰的蹄印,又大又深,深深地陷入了微溼的泥土裏,印子邊緣還帶着被蠻力翻開的新土。
光看這蹄印的尺寸,就能想象出那畜生的體型有多龐大。
蹄印一路向着後山深處延伸,沿途的灌木叢被撞得東倒西歪,幾根粗壯的樹枝上,還掛着幾根黑色的、又粗又硬的豬鬃。
就是它了。
趙昊精神一振,順着蹤跡不緊不慢地跟了上去。
他走得很耐心,像一個經驗豐富的老獵人,每一步都悄無聲息。
追蹤了約莫半個多小時,穿過一片茂密的鬆林,蹤跡卻在一片亂石坡前中斷了。
這裏的地面堅硬,布滿了大大小小的碎石和枯葉,野豬王沉重的蹄子踩在上面,根本留不下任何痕跡。
趙昊蹲下身,仔細檢查了半天,最終還是無奈地站了起來。
線索斷了。
他倒也沒有多少失望。
這莽山連綿不絕,想在裏面找到一頭刻意躲藏的野豬王,本就無異於大海撈針。
一百塊的懸賞是誘人,但填飽肚子才是眼下最要緊的事。
他正準備換個方向,去林子深處碰碰運氣,眼角的餘光忽然瞥見不遠處的草叢裏,有一抹鮮豔的色彩在晃動。
是一只野雞。
那只公雞羽毛油亮,頂着鮮紅的雞冠,正低着頭專心致志地啄食着草籽,對悄然臨近的危險毫無察覺。
趙昊的呼吸瞬間放緩,身體壓低,腳步像貓一樣無聲地移動到一棵大樹後。
他緩緩摘下背上的長弓,抽出一支羽箭,搭在弦上。整個動作行雲流水,沒有發出一絲多餘的聲響。
拉弓,瞄準。
他的眼神在這一刻變得無比專注,整個世界仿佛只剩下他和二十步外的那只野雞。
“嗖!”
弓弦輕顫,羽箭離弦而出,化作一道肉眼難辨的殘影。
“噗!”
一聲輕響,那只還在悠閒覓食的野雞,身體猛地一僵,鮮紅的雞冠都來不及擺動,便被那支勢大力沉的羽箭死死地釘在了地上。
它撲騰了兩下翅膀,便再也沒了聲息。
一箭穿頸,幹淨利落。
趙昊臉上露出一絲滿意的笑容,走上前拔出箭矢,拎起還在滴血的野雞。
這野雞肥得很,掂在手裏沉甸甸的,少說也有三四斤,足夠他和梁淑慧吃上兩頓了。
而就在他剛準備找個地方把野雞處理一下,放進隨身的布袋裏,一陣“咔嚓、咔嚓”的、踩斷枯枝的聲音,伴隨着粗重的喘息聲,突然從側方的密林裏傳了出來。
趙昊的動作猛地一頓,渾身肌肉瞬間繃緊,目光如電般射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下一秒,一頭龐然大物從林子裏猛地撞了出來!
那是一頭體型碩大到誇張的野豬!
它通體黝黑,鬃毛像鋼針一樣根根倒豎,一雙血紅的小眼睛裏閃爍着暴戾凶悍的光芒。
最駭人的是它嘴角那兩根向外翻出的、又粗又長的獠牙,在林間的斑駁光影下,閃着森白的寒光,就像兩把鋒利的匕首。
野豬王!
趙昊的心髒猛地一跳,一股混雜着緊張和興奮的血液,瞬間沖上了頭頂。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他幾乎是下意識地就將手裏的野雞往地上一扔,反手抽箭搭弓,動作快如閃電!
可那野豬王久在山林,警覺得很。
它剛一沖出林子,就嗅到了空氣中屬於人類和血腥的氣味,它猛地刹住腳步,那雙凶悍的紅眼睛,死死地盯住了趙昊。
一人一豬,在林間空地上對峙着,空氣仿佛都凝固了。
趙昊穩穩地拉開長弓,弓身被拉成一輪滿月,鋒利的箭頭,遙遙鎖定了野豬王那只布滿血絲的眼睛。
就在他即將鬆開弓弦的刹那,那野豬王卻猛地發出一聲低沉的咆哮,龐大的身軀極爲靈巧地一扭,竟是掉頭就往另一邊的密林深處鑽去!
想跑?!
趙昊哪裏肯放過這送到嘴邊的一百塊錢,當即拔腿就追!
一人一豬,在山林裏展開了一場瘋狂的追逐。
野豬王在前面橫沖直撞,仗着皮糙肉厚,碗口粗的小樹都被它撞得攔腰折斷。
趙昊在後面緊追不舍,身形如猿猴般靈巧,不斷地在樹木和岩石間閃轉騰挪,始終與野豬王保持着幾十米的距離。
追了足有十幾分鍾,趙昊的額頭已經見了汗,呼吸也變得粗重起來。
這野豬王的耐力實在太好了,跑起來跟個小坦克似的,絲毫不見疲態。
眼看它就要鑽進一片更爲茂密的灌木叢,一旦進去,就再也別想追上了。
趙昊心頭一急,一股惱火涌了上來。
他猛地停下腳步,再次拉弓搭箭。
可此時他氣息不穩,加上野豬王在高速移動中,根本無法精確瞄準。
“他娘的!”
趙昊暗罵一聲,也顧不上那麼多了,對着那團飛速移動的黑色影子,憑着感覺就是一箭射了出去!
羽箭帶着他滿腔的憋悶,呼嘯着飛向灌木叢。
然而,就在箭矢飛出的一瞬間,那野豬王恰好被一塊凸起的岩石絆了一下,龐大的身軀一個趔趄。
趙昊射出的這一箭,就這麼貼着它的後臀皮,擦了過去,“噗”的一聲,射進了旁邊的草叢裏,沒了蹤影。
野豬王受了驚,發出一聲驚恐的嚎叫,一頭扎進灌木叢,眨眼間就消失不見了。
“操!”
趙昊懊惱地一拳砸在旁邊的樹幹上。
到手的一百塊,就這麼飛了!
他喘着粗氣,心裏窩火到了極點。
在原地站了半晌,才不甘心地走到那片草叢邊,想把自己那支箭找回來。
可他剛撥開半人高的草叢,整個人就愣住了。
箭矢,正插在一頭野物的身上。
但那不是野豬王。
而是一頭黃褐色的野狍子。
它似乎是恰好躲在草叢裏,結果倒了血黴,被趙昊這泄憤似的一箭,不偏不倚地射穿了脖頸,此刻正躺在血泊裏,四肢還在微微抽搐。
看着這戲劇性的一幕,趙昊臉上的惱火和不甘,漸漸變成了一種哭笑不得的古怪表情。
他娘的……這都行?
自己追了半天野豬王沒射着,隨手亂射一箭,竟然射了頭狍子?
他走上前,踢了踢那只倒黴的狍子,心裏不禁嘀咕,這莽山上的狍子是不是太多了點,怎麼跟不要錢似的,閉着眼睛都能射到一只。
雖然沒能拿到那一百塊的懸賞,但平白得了一頭幾十斤重的狍子,外加一只肥碩的野雞,這趟上山,也算是收獲頗豐了。
趙昊無奈地搖了搖頭,將心裏的那點鬱悶拋開。
他拔出箭矢,扛起那頭還在溫熱的狍子,又折返回去撿起地上的野雞,邁步朝着山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