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宗深處,一間遍布古老符文的煉法秘殿內。
楚河被剝離了那身粗糙的死氣衣物,赤裸的、布滿細微裂痕的青灰色軀體被放置在一座巨大煉爐的中央。爐壁非金非石,呈暗紫色,上面雕刻着無數猙獰鬼首和扭曲的幽冥符文。爐底並非火焰,而是翻涌着粘稠如墨、冰冷刺骨的九幽煞氣。
冥骨長老立於爐前,面色肅穆,口中念念有詞,雙手掐動繁復詭譎的法訣。隨着他的施法,爐壁上的鬼首仿佛活了過來,開始吞吐黑芒,爐底的九幽煞氣如同沸騰般翻滾,化作無數冰冷的觸手,纏繞上楚河的軀體,開始瘋狂地鑽入那些裂痕,試圖滲透、改造、掌控這具“玄煞屍身”。
劇烈的痛苦遠超之前任何一次吞噬或戰鬥!那是一種源自靈魂本源的、被強行侵入和扭曲的劇痛!
楚河的身體在爐中劇烈震顫,喉嚨裏發出壓抑不住的、非人的嗬嗬嘶吼。他猩紅的雙眼爆發出狂暴的凶光,體內吞噬而來的龐雜死氣和怨力本能地反抗,與入侵的九幽煞氣激烈沖突,使得整個煉爐都嗡嗡作響。
“哼!孽畜!還敢反抗!”冥骨長老冷哼一聲,加大法力輸出。更多的煞氣觸手鑽入,如同最精密卻最殘忍的手術刀,切割、剝離楚河體內那些不受控制的雜亂力量,同時將一道道屬於冥骨長老的禁制符文強行烙印進楚河的魂魄核心。
這個過程痛苦而緩慢,旨在磨滅楚河原有的野性,打下絕對控制的根基,爲後續的步驟做準備。
就在楚河的意識在這無盡的痛苦和侵蝕中逐漸趨於模糊、即將被那冰冷的禁制徹底覆蓋時——
秘殿另一側,煉塵真人平靜地揮手。被他法術禁錮、眼中還帶着一絲對未來憧憬和拜師喜悅的少年阿竹,甚至來不及露出驚恐,一道半透明的、散發着微弱白光和純淨氣息的魂體就被硬生生抽離了出來!
那魂體的面容依稀是阿竹的模樣,卻充滿了茫然與無措。
“去。”煉塵真人屈指一彈,阿竹的魂魄便化作一道流光,被直接打入了劇烈震顫的煉爐之中,精準地射向楚河的眉心!
按照秘法,這道純淨充滿“希望”的生魂,將作爲藥引和平衡點,融入楚河即將被控制的魂魄,激發其潛力,並成爲未來“幽冥身”一絲難得的“靈性”根基。
阿竹的魂魄毫無阻礙地闖入了楚河那正在被瘋狂改造和侵蝕的靈魂深處。
預期的融合並未立刻發生。
闖入的阿竹之魂,首先感受到的不是楚河的魂體,而是……無數破碎的、混亂的、充斥着極致痛苦、絕望和暴戾的記憶碎片!那是楚河吞噬整座城池後,尚未完全消化吸收、殘留下來的無數亡者的殘念!
在這些紛亂如潮的碎片中,阿竹的魂魄猛地“看”到了——熟悉的街道、熟悉的店鋪、鄰居們驚恐扭曲的面孔、李嬸散落的絲線、鐵匠張大叔幹癟的軀體……以及,最後,他自己家那片廢墟,和那只焦黑的草編蚱蜢!!!
所有的畫面,所有的聲音,所有的絕望,如同決堤的洪水,瞬間沖垮了阿竹魂魄中那一點微弱的、對“師父”和“未來”的憧憬!
原來……原來是這樣!
不是天災!不是意外!
是這個人!是這個正在被煉化的怪物!是他屠滅了城池!吃掉了所有人!包括他的爹娘和小妹!
而那個他視爲救命稻草、仙風道骨的師父……竟然和這怪物的主人是一夥的!他根本不是要收自己爲徒,他是要拿自己的魂,來煉這個毀滅了自己一切的仇人!
極致的悲痛、被欺騙的憤怒、滔天的恨意……瞬間淹沒了阿竹那純淨的魂魄。
希望徹底粉碎,化爲最深的絕望。
虔誠化爲最惡毒的詛咒。
純淨的靈性,在刹那間被無盡的怨毒染黑!
“啊啊啊啊啊——!!!!!”
一聲無聲卻震動整個靈魂空間的淒厲尖嘯從阿竹的魂魄中爆發出來!
他那原本散發着微光的半透明魂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漆黑!雙眼的位置爆發出血紅色的光芒!溫和的氣息被滔天的怨氣和戾氣取代!
他成了!就在楚河的靈魂深處,因這殘酷的真相和極致的怨恨,化生爲一只復仇的——厲鬼!
而這突如其來的、在靈魂最核心處爆發的怨氣厲變,如同在一鍋將沸未沸的油裏滴入了冰水!
轟!!!
楚河那原本即將被壓制下去的混亂意識,被這同源的、新生的、極致憤怒的怨氣猛地一激,驟然反彈!阿竹化厲鬼的怨念,非但沒有如冥骨預想般成爲平衡的“靈性”,反而如同火星掉入了炸藥桶,瞬間引燃了楚河體內所有被吞噬、被壓制、尚未煉化的萬千怨魂的殘念!
“吼——!”
楚河猛地睜開雙眼,眼中的猩紅不再是野獸般的凶光,而是染上了一抹更深沉、更瘋狂的怨毒之色!他的身體在煉爐中瘋狂掙扎,體表的禁制符文明滅不定,竟有崩潰的趨勢!
冥骨長老臉色驟變:“怎麼回事?!煉塵!你的藥引!”
煉塵真人也愣住了,他完全沒料到會發生這種變故:“他的怨氣……怎會突然如此之重?竟直接化厲了?”
爐內,楚河的靈魂深處。
新生的厲鬼阿竹,帶着對楚河、對冥骨、對煉塵、對整個世界的無盡怨恨,瘋狂地撲向了楚河的意識核心,要撕碎這個直接的仇人!
而楚河的意識,則在內外夾擊(外部煉化,內部厲鬼反噬)的痛苦和混亂中,被逼到了極限。求生的本能和毀滅一切的暴戾,與阿竹的怨毒恨意,以及體內萬千怨魂的咆哮,開始了一種詭異而危險的……交織!
煉法,徹底失控!朝着無人能預料的方向,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