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路瑩瑩這種能直接與上級領導吹上枕邊風的女人,人們一向是背後不屑,當面不得罪。
陸成得第一個站起來,故意揶揄她:“路主任也親自吃飯?一起喝兩口?”
路瑩瑩伸出左手往下壓了壓,以玩笑的形式應付過去,“坐下坐下,我親自吃完了還準備親自去廁所。你是大陸,我是小路,你見了我不用這麼客氣。”
張英傑也站了起來,招呼道:“路主任一起吃吧?”
路瑩瑩走過來說:“看見你們兩個與王主任坐在一起,不用讓我也過來。”
她把自己的碗放在桌子上,舉手招呼過來一個食堂服務員,安排道:“你安排酒店廚房給這個桌加兩個菜:一個青椒炒大腸,一個油炸花生米,再到吧台拿兩瓶魯城特曲。”
一直沒有開口的王加坤說道:“路主任請客只要兩瓶酒,太小氣了吧?”
路瑩瑩說:“你們三人面前這三碗酒加在一起超過一斤了,再上兩瓶,三斤白酒還不夠你們這兩個酒蒙子造的?”
王加坤道:“酒桌上不可忽視的三種人:紅臉蛋的,拿藥片的,扎小辮的,路主任屬於老三,巾幗英雄,再加兩瓶。”
路瑩瑩知道他說自己屬於老三是暗諷自己是小三,他也知道王加坤是當地人,父親是老八路,連杜書記也讓他三分,自己沒有與他硬杠的本錢,只能裝作沒有聽懂他的話,對服務員說:“再加兩瓶魯城特曲。”
陸成得說:“主任是全鄉的大總管,請客也不請喝好酒。”
路瑩瑩說:“不是我小氣,咱們喝本縣酒廠生產的酒,爲縣裏增加點稅收,也是爲自己的錢包多作點貢獻。”
王加坤把自己面前的酒碗往陸成得面前一推,“把咱們碗裏的酒再倒回桶裏,留着下回喝。”
陸成得說:“已經倒出來了,哪能再倒回去,喝了這碗再喝路主任的。”
王加坤說:“有了大米誰還啃高粱?你的酒倒回桶裏留着下回再喝。”
服務員提來四瓶白酒,還拿來了四個玻璃杯。
陸成得說:“老爺們喝酒就得用碗,小杯子喝酒沒勁。”
路瑩瑩說:“讓人看見用碗喝酒不知道的還以爲是在梁山聚義廳,我還是個大姑娘,將來大碗喝酒的名聲傳出去,誰還敢娶我?”
王加坤指着她說:“路主任老說我沒文化,你這話說得就不嚴密。你說你是未婚我信,別說你是大姑娘。”
路瑩瑩臉色一變,瞬間又變了回來,說:“王主任酒還沒喝話就多了,等會侄女還得敬你酒呢。”
她自稱侄女,王加坤不好說得太過火了,“都是一個單位的同事,別整出兩輩來,開個玩笑都不方便。”
食堂服務員不像酒店服務員那樣,對所有人都站在桌前伺候着,把酒和酒杯送來就走了。
張英傑年齡最小,主動攬過了倒酒的工作。
路瑩瑩端着酒杯說道:“小張來鄉裏上班好幾天了,從第一天我就想着給他接個風,但他一直忙着安家,就沒打擾他。黨委領導安排他去梁家窪蹲點,正巧官莊工作區的王主任在,我代表黨政辦提議兩杯酒:
這第一杯,歡迎小張加入黨政辦。”
她說完後第一個把手裏的杯中酒全喝幹了,還把酒杯口朝下顛了顛,“滴酒罰三杯。”
張英傑也學着她的樣子把杯中酒喝幹。
隨後,陸成得和王加坤也喝掉了杯中酒。
路瑩瑩拿起王加坤的杯子,問道:“爺們準備養鯨魚呢?”
她稱王加坤爺們仍然有奉他爲長輩的意思。
王加坤說:“我不是你們黨政辦的人,喝了這杯是友情贊助,裏面剩多少你都挑不出毛病。”
張英傑又給每人倒了一杯酒後,路瑩瑩舉起酒杯說:“這次爺們你沒有理由逃酒了,根據黨委領導安排,小張到梁家窪村蹲點。
他今年大學剛畢業,沒有多少社會經驗,去梁家窪蹲點,實際上也是安排他拜王主任爲師。
這樣,我和陸主任作爲黨政辦的老人,請王主任費心帶好這個徒弟,願意帶你就幹了,不願意帶你也藏在心裏別說出來,酒得喝兩杯。”
王加坤一口喝光了杯中酒,還把酒杯吸出了響聲,說:“大侄女陪領導喝酒陪得經驗豐富,說話住兩頭堵,讓人不喝也得喝。”
兩杯酒過後,路瑩瑩才伸筷夾了第一口菜,問道:“你們桌上哪來的油炸螞蚱?真香!”
陸成得說:“小張今天去梁家窪蹲點村,沒找到村幹部,回來的路上捉了這麼多的螞蚱請王主任的客拜師的。”
路瑩瑩又夾了一只螞蚱,說:“小張是個急性子,不先拜師過了王主任這關,你去梁家窪村一個人也找不到。”
王加坤說:“路主任官僚了,他雖然沒有進去村,但卻碰到了梁家窪五大家的領頭人之一的梁化邦,兩人聊得還挺好。他這也算是一只腿邁入了梁家窪村了。”
說完了他還沒有忘記發上幾句牢騷,“也不知道杜書記是不是腦殘,讓一個一天社會經驗沒有的大學畢業生去一個多年選不出村幹部的村裏蹲點,他這是爲了工作還是爲了整人?”
陸成得在桌子下面踢了王加坤一腳,小聲說:“你能開得起杜書記的玩笑,小張剛走出校門的大學生能開得起杜書記的玩笑嗎?這話傳到杜書記耳朵裏,杜書記萬一與小張計較起來怎麼辦?”
路瑩瑩白了他一眼說:“你們在我背後嚼我的那些舌頭根子我都知道,領導安排我的事我不得不做,但你們見過我什麼時候在領導面前打過誰的小報告?”
王加坤接這她的話,“我大侄女,巾幗英雄,不做蠅營狗苟的事。”
後面,他真對張英傑講了許多梁家窪村梁化邦的事:
張英傑在路上碰到的那個梁化邦是梁家窪村有望能當上村幹部的人選之一,他曾經在化肥廠幹過合同工,熟知化肥生產車間的每道工序的技術。
前些年,縣化肥廠的工人們紛紛辭職自己辦廠,像他這樣在化肥廠幹過一線生產工人的相當吃香,多個廠家爭搶他。
他不論到哪個廠去上班都要帶上本村的幾個人。
大浪淘沙,幾年下來,魯城縣的近千家化肥廠只剩下不到二十家。一般人到化肥廠無工可打,只有依附着像梁化邦這樣的技術高而全的人才能打上工。
而個體化肥廠也不像國有企業那樣有什麼固定工、合同工,用工都是論班,幹一個班給一個班的工資,不幹沒有,而且全要熟練工人。
老板們也不知道哪個是熟練工人,哪個是學徒,便把確定到工廠生產車間上班的事委托給了技術全面、有一定組織能力的人。
這樣的人既是一線工人的經紀人,也是工廠生產當長途汽車間的車間主任,新時期形勢下的工頭。
梁化邦便是這種工頭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