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末的風帶着點秋涼,張然課間趴在桌上刷 QQ,陳昊剛發來張木雕的半成品照片 —— 殺生丸的臉廓已經成型,用的是塊淺棕色的邊角料,眉眼間的冷冽勁兒初具雛形。“等打磨完給你寄學校?”
“別,” 她指尖敲得飛快,“老師不讓帶這些。” 其實是怕被同學看見追問,畢竟這份關系藏在屏幕後面才穩妥。
“行,那等你國慶回來給你。” 陳昊回得幹脆,後面跟了個齜牙的表情。
這是他們每天聊天的常態。張然會說數學課又被老師點名,陳昊就發個敲黑板的表情包;陳昊講車間師傅誇他刻的花紋細致,張然便回串鼓掌的表情。偶爾聊到許嵩的新歌,能隔着屏幕聊半個晚自習,從《幻聽》的旋律到《素顏》的歌詞,總覺得有說不完的話。
日子就在這些細碎的對話框裏溜走,轉眼就到了國慶前最後一天。張然收拾書包時,陳昊發來消息:“明天幾點的車?”
“早上九點跟同學一起,到家剛好吃中午飯。” 她把手機塞進書包側袋,指尖觸到冰涼的外殼,心裏有點莫名的期待。
1 號下午,長途汽車駛進鎮上的車站,張然拖着行李箱往家走,柏油路被曬得軟軟的,空氣裏飄着桂花的甜香。剛踏進家門,玄關的瓷磚還帶着涼意,手機就震動起來,是陳昊的消息,帶着個揮手的表情:“到家了沒?”
她把行李箱往牆角一靠,指尖在屏幕上敲:“剛到,累死了。” 校服褲腳還沾着點車站的灰塵。
“歇會兒,” 陳昊回得飛快,對話框上方的 “正在輸入” 閃了三下,一條新消息彈出來,“明天下午有空不?出來見一面?”
張然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從那次屋後的意外親吻後,他們就只隔着屏幕聊天,連像樣的見面都沒有過。小時候在外婆家見過幾面,可記憶早就模糊成老照片的底色,現在的彼此,說是陌生人也不爲過。她捏着手機走到客廳,指尖微微發燙,回:“去哪?”
“鎮上的初中咋樣?” 陳昊發來個詢問的表情,“國慶放假肯定沒人,不怕撞見熟人。”
鎮上的初中…… 張然腦子裏閃過模糊的輪廓。紅磚牆爬滿爬山虎,門口那棵老槐樹總在夏天落一地碎白花,就在她讀六年級的旁邊,之前還跟六年級數學老師一起去初中食堂打飯呢。只是她從未踏進去過,她咬了咬下唇,回:“幾點?”
“下午兩點?” 陳昊發來個試探的表情,“我提前去看看門開不開,要是鎖了就從後面翻牆進去,以前我們逃課都走那兒。”
看到 “翻牆” 兩個字,張然忍不住笑了,這人身上的野氣倒是一點沒變。她回:“行。” 發送時才發現,自己下意識用了和對同學說話不一樣的語氣,軟乎乎的帶着點縱容。
“陳昊發來個敬禮的表情,緊跟着一句,“那…… 明天見?”
“明天見。” 張然敲下這三個字,發送後才發現自己的嘴角一直揚着。她把手機放在茶幾上,看着窗外熟悉的街景,心裏像揣了只小兔子,怦怦直跳。
那邊的陳昊看到 “明天見” 三個字,猛地從木凳上站起來,差點碰倒旁邊的工具箱。黃毛正在旁邊打磨木料,抬頭瞥了他一眼:“咋了?中彩票了?”
“滾你的。” 陳昊咧着嘴笑,把手機揣進兜裏,來回踱了兩步,又忍不住掏出來看了看那條回復,指尖在屏幕上輕輕點着,像是在確認那三個字是不是真的。他忽然想起張然說過從沒在鎮上讀過書,明天要不要帶她去看看自己以前的教室?靠窗第三排那個位置,他刻過不少亂七八糟的圖案。
“看啥呢這麼開心?” 黃毛湊過來,“又跟你那小對象聊天呢?”
陳昊沒反駁,只是笑了笑,眼裏的光比車間的燈泡還亮。他摸出刻刀,在一塊邊角料上無意識地劃着,腦子裏卻在想明天該穿什麼。工裝肯定不行,沾着木屑和機油;那件酒紅色的衛衣?會不會太扎眼,讓她覺得自己還是小時候那個毛頭小子?
“磨磨蹭蹭啥呢?師傅讓你去搬板了。” 黃毛推了他一把。
“來了來了。” 陳昊應着,把手機小心翼翼地放好,腳步輕快地往倉庫走,嘴裏還哼起了許嵩的《素顏》,調子比平時準了不少。他想,明天見面時,要不要提一句《半城煙沙》的間奏他練熟了?
張然坐在沙發上,看着手機屏幕暗下去,心裏亂糟糟的。既期待又有點緊張,不知道明天見了面該說些什麼。畢竟,他們連彼此現在的身高都未必清楚,除了那次意外的親吻,就再沒有過真正的接觸。她起身走到窗邊,看着遠處的天空,心裏默默想着,明天穿什麼,顯得好看點。
而陳昊那邊,搬完木料後,又忍不住拿出手機,看着和張然的聊天記錄,嘴角的笑意怎麼也藏不住。他開始盤算着明天見面的路線,從校門口走到操場要經過三棵白楊樹,樹下的石凳夏天很涼快。
就這樣,兩人懷着各自的心事,期待着 2 號下午的見面。一個想着對方沒見過的校園角落,一個念着對方曾經歷的少年時光,隔着幾裏地的距離,被同一份隱秘的期待連在一起。